名唤“小七“的少年听了,立马要再去城中“借”。
何五妹赶忙制止他“无需麻烦,这几味药山上都有。我上山时,曾在路边见过。”
她描述了药草的位置与外表,少年便欢欢喜喜出去了。
不多时。
器具备好。
何五妹清洗了刀具,用烈酒为万年公镇痛,用皮带扎紧腿窝防止失血过多。
下刀前。
万年公递来一枚翠玉般的树叶。
“娘子将此叶佩戴于身,可解百毒、辟瘴气。”
何五妹吃了一惊,忙不迭推迟。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万年公一再让她收下,“再者,此叶既是诊金,也是治病的用具。”
何五妹将信将疑佩在发间。
随即凝神下刀。
刀尖划破皮肤的一刹那。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恶臭与邪气蔓延开来。
甫一入鼻,仿佛千万根冰刺塞进了每一个毛孔,给李长安一种莫名熟悉的恶寒与颤栗。
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才恍然想起,庭院中的不是“魙”。
再看场中。
何五妹发间翠叶发出浅浅薄光,庇护着她不受影响,让她专注心神下刀刮腐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
污血接了两盆,腐肉也割下了一盆。
万年公两腿已然露出白骨,刀下才见着好肉,脓血流尽,鲜血涌出。
空气中多出一种馥甜之气,入鼻有清凉之感。
何五妹精神一振,下刀愈发精细。
又过了半个时辰。
腐肉终于除尽,但万年公两腿几乎只见骨头,零散缀着些许筋肉而已。
相比先前的肿胀模样,很难说两者之间哪个更为骇人。
万年公却不以为意,他甚至从轮椅上起身,就着两条腿骨,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沉疴缠身多年,今日始觉轻松。”
说罢,又向何五妹躬身致谢。
何五妹木木应了一声,两眼仍直勾勾望着那一对白骨,神情严肃,眼神呆滞,跟个哈士奇似的。
心里想的是,刮了腐肉,就该敷药。可都只剩骨头了,还有敷药的必要么
楞楞思索了半响。
才不得不承认自个儿的医疗方案已然告吹,只好宣告手术结束。
万年公看她精神萎靡,一个时辰的手术消耗了她太多精力,也不再留客,将人、鬼、猫送到门外。
“何娘子,李道长,黄郎君还有这位小猫,后会有期。”
李长安正要作别,却发觉月门中的万年公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
不是他在远离。
而是自己脚下的廊道在渐渐后退。
诧异看去。
又见那月门那白墙那漆瓦,甚至地上青砖,都浮现出树叶状的花纹,花纹越来越细密,越来越清晰。
终于。
扑簌
视线中的一切尽数散成枝与叶,翠绿的、浅绿的、墨绿的、繁盛的、稀疏的,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开来。
廊道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人处其间,仿佛坐上一趟列车,两边景物都在往前飞掠。花草、溪流、土石、藤树,一切一切都在前赴后继投入远方后,崩解开来,化作一树树枝叶,尽情舒展。
待李长安回过神,已然身处一片山谷边缘。
谷底中央生着一株巨大的榕树,高高可与山崖齐平,茂密之极的树冠铺展开来,几欲填满整座山谷。
零星月光自树冠边沿漏下来,投入巨树脚下黑池,黝黑死寂不起一丝波澜的池水仿若深渊,月光流入,却一去不回,没有丝毫反光。
李长安凝望过去。
莫名打了个寒颤。
炭球儿一直不愿向何五妹暴露自个儿钱唐猫界总瓢把子的身份。
所以当大伙儿回到道观时,猫儿们都已散去了,只有小七带着几只有些人样的鬼守着摘来的草药。
但他哪里懂得采药只是估摸着位置,是根草都给拔了过来,就差铲地皮了。
所以道观里,“草药”堆成了小山。
何五妹哭笑不得,只好上去挑捡,可挑着挑着,动作却越来越慢。
“铜虎兄弟。”
她终于停下。
铜虎连忙回应“娘子有何吩咐”
何五妹指尖抚着发上翠叶,再三犹豫,轻轻问道“我的药其实对万年郎君没用,对么”
铜虎一时哑然,抓了抓脑后乱发。
“吾主说拳拳盛意不忍相拒。”
何五妹轻叹一声,又问“万年郎君的真身是谷中的大榕树”
“千年之前,许天师命力士搬来飞来山,因为此山无根易动,未免将来伤及人家,亲手植下吾主,命他以树根作山根,永固飞来山。”
“郎君的病因是谷中黑池”
铜虎沉默了稍许。
“吾等本是厉鬼,怨愤太重,不容于钱唐,幸得吾主收留,才有容身之地。但也因我等怨气沉积,在谷中凝成黑池”
他不愿再说。
不需再捡什么汤药。
大伙儿挑了些草药,便下山去了。
一路离开道观,走下山道,穿过蒿草丛,转眼,家门便在眼前。
何五妹不禁回望来路。
雾气茫茫,不见山月。
她喃喃自语“可惜了。”
李长安问“可惜什么”
她莞尔一笑。
“可惜洒了酪浆。” ter css”c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