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正好,水雾朦胧。
天池旁边的温泉小筑里,院中落花翩跹,尽数落到了庭院之中以白玉石铺就的池子里,池子里盛着从天池里引来的热水,热水这会儿还冒着蒸腾水汽,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男子清秀女子娇美,男子扎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着脖子以下一点肉都没露出来的袍子(某大佬的严格要求),规规矩矩在一边坐着,手上苦大仇深地拿着一个袖珍版的小铃铛,有点不知所措。
那女子的头发却松松散散垮在脑后,穿着格外飘逸的长裙,鞋袜脱在一边,小腿泡在那温泉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踢水:“殿下,这妖皇之位让给我了,总不至于东皇钟也给我吧,小铃铛那么喜欢你呢,你别让小铃铛伤心了。”
小铃铛仿佛能听懂狐柏说的话一样,在陆压的手掌心讨好地蹭着,对火属性神鸟真诚而认真地表达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组织了的心情,以及大宝贝你不能这么把我丢给水汪汪了呀的渴望。
陆压不太想收这个不懂事的小铃铛:“你也没个什么法宝傍身,你才是妖皇,东皇钟留给你也是理所应当……”
已经有了点灵智的东皇钟气得原地蹦了三下。
她!是!水!
水属性的法力我就是不习惯嘛嘤嘤嘤qaq
而狐柏也没回头,只是继续踢踢踏踏地玩水,慢悠悠道:“五火七禽扇也是法宝,殿下说我没法宝傍身,我家小扇子要哭了。”
“那终究是个后天法宝。”陆压无奈,一边拍拍东皇钟示意它不要闹,一边去哄今天因为他的到来于是还没有下水泡澡修炼的狐柏,“你又不是不会转化法力,有东皇钟总比没有好,这使用的法诀我教你就是了。”
“殿下,强扭的瓜不甜。”狐柏也在和哄小孩子一样哄陆压,“你看,人家小铃铛就不乐意。”
小铃铛超不乐意的!
小铃铛没眼睛,不能恶狠狠地瞪陆压一眼,它表达自己愤怒的操作就是一猛子扎进了狐柏泡澡的池子里以示自杀,吓得狐柏着急忙慌把腿从里面拎出来:“殿下你管管你家东皇钟!它跟着我非得把我这一身狐狸毛都烫脱了不可!”
东皇钟的效果,就是哪怕只是掉进水里不过片刻就快煮开了这池子水,狐柏的腿抬起来都是一片被烫到了的不正常的红。
陆压:“……”
无比无奈地掐一个法诀,把东皇钟拿到手里,埋怨道:“别人见着法宝都走不动道了……就你,送你都不要……”
“无功不受禄。”一池子水瞬间被东皇钟煮开了,狐柏不敢再泡,只把双腿掩在了长裙之下,回头对陆压道,“我只怕我拿了东皇钟之后午夜梦回之时,太一陛下指着我的鼻子骂为何不把东皇钟留给殿下。”
陆压摇头:“所以你便安心把钟给我,万一叔父在我午夜梦回的时候指着我的鼻子骂东皇钟该归妖皇呢?”
“那殿下便该回东皇陛下。”狐柏慢悠悠道,“三足金乌为妖族殚精竭虑,如今只留了殿下一个,为何东皇陛下不疼一疼殿下,略略给显赫一时的三足金乌留个镇族的法宝?非得一口气便宜了九尾狐才痛快?”
陆压:“……”
完全没有办法,说也说不过,打也下不了手,也就只能乖乖把钟收起来回头去祭拜一下自家叔父,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于是小太阳乖乖把东皇钟收到了自己丹田里面,东皇钟许多年没有接触到这样醇厚的火属性,瞬间在陆压的丹田里为所欲为,开心成了一个不到三两的小铃铛。
“殿下愿意收下就好。”狐柏看着陆压那无奈的小表情,想也知道那是东皇钟在撒欢,只摇头问道,“东皇钟还需养多久才能化形?”
“且养着吧,灵物化形最难,东皇钟是先天灵宝,天道看的也格外紧些,但终归再来个几百万年的便有了。”陆压并不抗拒东皇钟出了自己的灵智,想了想便回答了,又道,“九微,我来看你时,元始伯父托我对你说句话。”
狐柏前一秒还在笑的脸色瞬间僵了僵,肃然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就差没跪下接旨了:“圣人有何事见谕?”
陆压皱了皱眉:“九微,不要闹脾气。”
狐柏恍若无知地看着陆压,也不说话,四目相对许久,陆压才长长叹息一声——为元始伯父那坎坷的情路掬一把辛酸泪。
随后道:“他说,天池旁边风光不错,往黄中李那边走灵气会很浓郁,宜于修炼,麒麟崖上的日出极好看,你若是有兴致他还能带你去看昆仑山上的万年积雪……终究,他没有禁足你的意思,也没有在这小院落锁,你实在不必这么拘谨,每日连这院子的门都不出。”
狐柏眨巴眨巴眼睛,继续不说话。
陆压只能投降:“行了行了,元始伯父让我问你,到底……有没有生他气。”
这温泉池子做了一个微微的倾斜,一头引入一头排出,池子排水系统折腾了半天之后,被东皇钟烧开了的池水终于排了个干净,狐柏看着那温度差不多了,再次把裸露着的小腿泡了进去,闭口不言。
陆压没见着狐柏回答,无奈继续开口:“元始伯父还说,你若是生气,去寻他闹脾气也罢,气不顺了摔些东西也好,哪怕是不愿意留在昆仑山,去与他好好说一说,他放你下山去,再与你寻另外一处灵泉便是了,你自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实在不必把自己憋坏了,他……真的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狐柏眼中微微一动,再接着,微微躬身,掬了水将身上打湿,适应了一下池子的温度,随后衣服也没脱,穿着裙子便没入了那温泉池子当中。
接着,水底下抛了个湿哒哒的外裳上来。
和外裳一块上来的,只有一句极其浅淡的:“殿下去回圣人吧,我没生他气。这便入定修炼了,殿下请回。”
陆压知道来问她这个,她是要撵人的,便不多留,转身离了这小院。
而待陆压走后,狐柏的脑袋才仿佛敌人走后的鸵鸟一样,慢慢从水面上露了出来。
她伸手拔了自己头上那根木簪,把披散的头发尽数挽了上去,抬手用法力去一边的石桌上取了个酒壶,在温泉里稍微温了温,随后也不用酒杯,拿着酒壶就是一阵豪饮。
玉虚宫中哪里有次货,什么酒水那年份都是奔着成百上千去的,也就是某大佬心细,考虑到她那一杯倒的个人品质,这院子里的各种酒水,都是才酿出来的。
然而狐柏还是秒醉了。
她用最后一丝意识从水池上爬起来,变成湿哒哒的狐狸原形,挥爪子从一边拿过了毛巾过来就地滚了滚擦干身体,就地在桃花树下铺开自己的狐皮大氅,整只狐狸都舒舒服服躺了上去,还蹭了蹭大氅上软软的狐毛,醉了过去。
落下来的桃花盖了她满头满脸。
醉梦里,是那个还没有公开身份,在树下念经念得让女妖精把持不住的小哥哥。
——
玉虚宫大殿
等候已久的元始和通天听到了一句期待已久的“不生气”。
通天摇头,看着患得患失如元始,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要谈恋爱。
然而幸灾乐祸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毕竟你家兄长现在看上去还暴躁得要砸东西,通天只得叹息,先把还是个儿童,不宜听这种内容的陆压挥挥手赶走,才道:“兄长啊兄长,你都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便让南极强行把她押到昆仑山来了?”
然后轻嗤一声,不屑道:“押来了才知道紧张,才知道问有没有生气?也就是她了,换了别人非把你挠死不可。”
“……”元五岁努力端出自己兄长的威严,“叫你过来不是要你说风凉话的。她既然没生气做什么把自己憋成那样?她才过来多久就瘦了那么多……女娲好容易给她养了点肉出来……我看她还是生气了吧……”
谈恋爱的男人,哪怕是个圣人也智障得令人绝望。
通天无奈,见着元始半天不动连泡茶待客的心思都没有,也没办法,只能自己给自己慢悠悠烧汤泡茶,瓶瓶罐罐摆弄了半天之后,才抬起眼眸来瞅了一眼快得了忧郁症的元始,叹道:“兄长,咱们讲道理,哪怕她在生气,可她气什么呢?”
“气……”元始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波光潋滟的天池,叹道,“她本来不愿意来昆仑山的,可南极还是那么有本事,把她给押来了?”
通天见不得自家兄长陷入爱河的模样,捂着脸道:“兄长,那我继续与你讲道理啊,为什么南极押也要把她押来呢?”
“师命难违。”元始想也不想,“因为是我的吩咐,所以她不气南极,就气我霸道不讲道理。”
“兄长你清醒一点。”通天就差没有去疯狂摇晃元始的肩膀了,“为什么会有这个师命?”
……九尾狐自己求的。
那不结了么!
你自己说是要来个玄门弟子,用封神榜为由头把你弄到昆仑山,现在你求仁得仁还气个毛线球!
“你有所不知。”元始道,“老师问过她,她说了一二三四个计划,计划里面都是不来昆仑,只是鲲鹏横插一杠子,这才让她再无还手之力只能乖乖过来,连在路上跑都没有机会……”
通天只镇定地问:“这关兄长什么事?是兄长找的鲲鹏去寻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