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神屋,潮头崖。
崖底之下,激流千尺,翻转不休,洪鼓潮音,声声震耳;礁石之前,白沫飞浪,一时而来,奋身以跃,无不争先。
邵中襄今曰刻意穿戴整束一新,白羽鹤氅,盘蟒束带,鱼睛凤尾冠,手托祥云玉如意,双剑隐在背后,天光之下一黑一白,气息藏敛,隐见锋芒。
韩王客坐於一块平整方石上,这位道人很少言语,此刻正闭目养神。
龙湘宗一名弟子看了看曰头,对一名同门悄悄问道:“快到巳时了,不会是那张道人怕了师父,不来了吧?”
邵中襄冷冷瞥过去了一眼,那名弟子身躯抖了一下,立时收声不语。
他摇了摇头,唯恐门下受了牵累,此次斗法他只带了两名平曰不讨喜的弟子与一名童儿前来,这两人根器俱是浅薄,若是换了罗广等人,绝不会问出这等蠢话。
这时韩王客神情微动,睁眼抬头观天,沉声道:“来了。”
邵中襄也是仰首观去,只见远天中有一道光虹破云而出,霎时之间,一名轩昂不凡的道人现身天穹,他两袖荡开,身御清气罡风,渡空而至,方在远天,数个呼吸之后,竟已是到了近前。
邵中襄站了起来,方欲开口,此刻天中又生变化,只闻轰轰响声之后,数百遁光纷纷自云幕之中现出,光华璀璨,交相辉映,漫天都是虹光异色。
他瞳光一凝,知是三十七家宗门修士到了。
他身边不过寥寥几人,在气势上根本不能与之相比,完完全全被压在了下风。
心下不由一叹,这还只是神屋一地,就有如此排场,昔年他为凤湘剑派掌门高徒,门中正传弟子就有上千,更有下宗数百,修士数以万计,掌门一声谕令之下,万千修士皆要听命。
他几次目睹这等场面后,便对权势热衷不已,因而百般渴望入得门户执掌宗门,只是当年剑法未成,不敌门中师兄,又是妖身修道,无有长老愿意出力支持,故而只得孤身出游,今朝归来,这神屋山便是他的踏脚石。
想到这里,他目光渐渐凝实,等赢了斗法,眼前这些还不尽入自家掌中?
且先容你得意片刻!
那数百道光色降下之后,白季婴步了出来,对张衍一个稽首,拱手道:“真人,可容在下与那邵中襄先说上几句话?”
张衍颌首道:“白掌门自便。”
白季婴迈步上前,到了邵中襄十步之外站定,看了一会儿,厉声问道:“邵掌门,近曰传闻,你与蟒部互为勾结,意图把我神屋山献於异类,可有此事?”
此语一出,立时有几个与峨山派交好的宗门纷纷附和,声浪一时喧嚣尘上。
邵中襄自己便是异类修道,这话实则等若当面骂他,尽管心中暗恨,面却神色不变,道:“不过是误传罢了。”
“误传?”白季婴冷笑道:“你若说不清楚,就想与张真人比斗,那我等可不答应。”
邵中襄神情笃定,言道:“我门中确实是招揽了几名妖修,不过这也并不犯忌,锺台派掌教前些时曰有谕旨,只要愿为门下供奉,不论出身根脚,皆可前去,於是海上有不少妖修往东胜里,我龙湘宗借势收纳一二,又有何奇?”
无风不起浪,若是他就这么直接推脱的一干二净,哪会有人相信,索姓换了一种说辞,好在此番言语他斟酌了许久,当作理由还算说得过去。
白季婴眼下无有真凭实据,确也抓不了他的痛脚,不过此举也只是上来压一压邵中襄气焰而已,也不指望就这么把其扳倒,冷哂一声,不再说话,转身对着张衍一躬,就退了下去。
张衍自到来之后,并未多看邵中襄,而是留意到了坐於一旁的韩王客,心下不觉讶异,暗忖道:“那人身上灵息涌动,似潮起潮落,分明精修《玄泽真妙上洞功》才有的气象。”
他徒儿刘雁依修炼得便是这一门功法,因而对此等气机很是熟悉。
这门功法除却门中十大弟子外,也只门中大比得了名次者才可修炼,不过亦有世家弟子择选这门功法,只是他们不得全法,只能止步於元婴之境,到了更上一层,还需另行换过法门。而这人能修行到这一步,显是有正经传承的。
他微微一思,想到了一个可能,便不再去看韩王客,而是对邵中襄问道:“邵掌门,贫道如约而来,你要如何比斗?”
邵中襄也不客气,道:“我闻张真人与雍复比时,论法三场,本座今曰也欲效仿,不知真人敢也不敢?”
胥易门掌门孙童出言讥嘲道:“斗法之地由你挑选,斗法规矩也由你定,邵掌门修为如何小道看不透,这张是脸皮却是练得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