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良画便解释道:“其实彼时牧家夫人并非有孕,只是郎中误诊。但白家却为此坚定了结盟的心,牧家索性将错就错,又特意寻了我来伪装成他们的孩儿。”
世安总算听明白了,在心里庆幸的想,他跟那对色父子无关就好。
良画又向着行远点头道:“小师父说得也没错。那牧老头寻了个旁门左道,用我的血把我和他牧家牢牢地绑在一起。”
他忽然咬牙冷哼道:“那法子颇为霸道,其实说白了,就是用我的妖力和寿命来延长牧家的气运和运势罢了。”
行远回忆了下,依稀记得牧府中的妖族守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便试着解释说:“难道是那法子能把你修炼得来的妖气和妖力转回牧家,以便掩去你的妖族特征,又可助牧家在妖界平安无事?”
“小师父也聪慧得很呢。”良画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言语间并无高兴之意。
听到这里后,世安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圈道:“我这就去把牧家那对狗父子绑来给你处置!”
良画缓缓抬头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神色:“姑娘啊,何必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我……而去弄脏你的手呢?”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世安坚定地说。
白笙终于吐完了喉中的淤血,听见她这话,立刻又恶声重复道:“哈,他会为你而死的。记得我刚才说的吗——你所在意的,终将都是一场……”
她话还没说完,就再次“哇”的一声,被行远的佛珠打得只吐血,说不出囫囵话来了。
行远直接无视了白笙那犹如被负心汉给抛弃了的幽怨目光,面朝良画问道:“但恐怕即便把牧家父子抓来,也解不开你和牧家之间的羁绊吧?”
良画微微一笑,颔首道:“不错。而且这座宅子也困住了我,我最多能在这半城活动,无法再回到妖界去。而且——”
“牧家做的恶事都转给我来消化、承受了。如今已过去多年,现在的我已经如那将要燃尽的油灯一般,即将熄灭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世安总觉得随着他的诉说,他的身影好似也模糊了些许。她甚至都能看到他身后的墙壁是什么模样了,有些令人心悸。
然而他的神色却异常平静,净是面对死亡的解脱与坦然。
怪不得自认识他以来,他言语间就时常露出一种随性潇洒的感觉。原来不是真的随性潇洒,而是别无选择、不得已而为之。
怪不得上次分别时,他曾神色无奈地说“我更离不开这里”。原来他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无法离开。
他应该是真的被小和尚折去了一臂,只不过大约又用了什么妖术或者法术,给自己做出了个新的臂膀来作以掩饰而已。
只是他们明白得太晚,还没来得及找到解决的办法……
良画就快要油尽灯枯了。
怒极的世安转向再度虚弱爬起的白笙,眼中冒着怒火:“说!你又做了什么卑鄙的事情,逼着良画不得不舍身救你那条贱命?”
白笙扶着墙,用衣袖拭去嘴角血渍,故意道:“你求我啊,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就告诉你。”
行远立刻再次取下佛珠,寒着一张俊脸,作势要扔向她。
白笙已经连番吃了那串佛珠的苦头,又见他神色极为认真,立刻往后缩了缩身体,老实答道:“我只是让那牧老头设法保我一命而已,谁知道他竟然不惜拿出牧家的最后一张底牌来?谁又知道这小子居然恰好跟你们有关系?”
说到良画,她忽然指着他,咯咯笑了起来:“与其操心我,你们还不如操心操心他吧。他呀,好像真的快死了呢。”
她又轻声说:“世安啊世安,他会是你此生第一个因你而死的‘朋友’吗?”
这话说得叫人心惊肉跳。
世安顾不得收拾她,猛地转头看着良画。只见他的身形变得越来越透明了,似乎真要如那雾气一般消散在空中。
她大惊之下直接跳过桌子走向他,有些手足无措的伸手拉他衣袖,想留住他:“良画……你,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她的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衣袖,什么也没捉到。她不死心的给他注入妖力,但那些妖力却穿过了他已经半雾化了的身体,然后自发地回到她身上去。
良画含笑看着她震惊又悲伤的脸庞,摆摆手制止她一再为自己输入妖力的徒劳行为。
他温声道:“那牧老头许诺说我若能救了白笙,便放我自由。如今,我终于自由啦。比起不得不死守着这样一座浑浊、恶臭的白牧城不得解脱,我倒更愿意早点死去……姑娘你该为我开心才是。”
这么说他之所以很喜欢买香粉,应该就是觉得这城中太过恶臭、心头时常觉得压抑之故了?
世安见怎么也无法为他输入妖力,便用衣袖抹了把眼睛,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在妖界夜市中买到的香粉、其他小玩意儿给他看:“这都是我在妖界那边买下的,本想等事情办完了,就带来同你讨茶喝、讨糕点吃,再一起去逛夜市买香粉的……”
然而此时良画的身体,已经快要透明得看不见了。
行远走过来,手轻抚上世安的肩。他想说出安慰的话,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画又笑着对他说:“小师父,你还欠我一个故事没讲哦。不过,恐怕我也没机会再听到了吧……”
世安终于忍不住鼻头一酸,转身伏在行远肩头无声哭了起来。
她的泪水打湿了行远肩头,他怀中的赤莲也开始微微颤动,似乎也在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