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奉了季氏的差遣,进去抱了床被子即刻便出来了,而那两个婢子同进同出,除非两人合谋共犯,否则绝无作案的时机。况且橱子是上了锁的,那白玉连环固然玲珑可爱,屋子里值钱的物件比比皆是,谁会特地去撬锁?
而那柜子上的锁一共三把钥匙,蒲桃一把,阿枣一把,季嬷嬷一把,家贼是谁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蒲桃也傻了眼:“不会吧,季嬷嬷在府上这么多年了,犯得着偷这么个小玩意儿?”
“必是记恨我上回发落她!我一直念她是乳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凡事姑息担待她,没想到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小库里的物件可清点过了?你说得对,这么个小玩意儿怎能令她餍足!”钟荟忿忿地将手中的金连环往案上一敲,她有许多个连环,金的,银的,青玉的,墨玉的,紫玉的......只不过白的那个温润细巧,平常把玩得最多。
“奴婢不识字,若要盘点恐怕还得劳驾娘子您,”蒲桃想了想道,“这库房原先是季嬷嬷和阿柰一同管着,因阿柰识文断字,有东西入库向来是由她登记造册的,季嬷嬷即便有那个心,想来应该也不敢动那些在册的东西。倒是后来婕妤娘娘赏的那批东西送来时,阿柰已经不在了,咱们几个又都不通文墨,因而还未造册,那尊沉香兽和一套水晶琉璃碗是日常在用着的,其余物件都单独装了个箱子收在库里,若有什么......应当就出在那箱东西上,奴婢当日清点过,名目虽想不起来,但大件小件的数目是记得的。”
钟荟对她的话不予置评,却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笑道:“这还是我头一回听你说那么多话呢!”
蒲桃眸光一闪,抿抿嘴,状似羞惭地低下头:“小娘子惯会取笑人,奴婢不多嘴便是了。”
“我哪里敢笑你,”钟荟啧啧称奇道,“看不出来咱们院里还藏着个女陈平,着实有些大材小用呢......。”
“小娘子说哪里的话,奴婢生得笨,所以凡事多留个心眼罢了。”蒲桃微微一笑,眼底却看不出丝毫波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转身出去了。
蒲桃料事如神,一清点那口箱子里果然少了几样小物件,钟荟心中了然,吩咐下人将院门看紧。
季嬷嬷似乎也觉出了什么,到了申时按捺不住,一瘸一拐地来找钟荟告假,撩起裤腿向钟荟展示她高高肿起的脚踝:“小娘子,老奴原本想着自己拿热巾子敷一敷,拿药油揉一揉便罢了,不成想今日起来肿得一发厉害,思来想去还是求小娘子垂怜,差人送个信与老奴那不肖的儿子,令他接了老奴去医馆瞧一瞧,买几帖药来治一治。”
“嬷嬷伤成这样怎么好来回走动?”钟荟不忍心看似地将视线挪开,“我这儿有上好的药油,还是上回婕妤娘娘赐下的,可不强似医馆的药?”
季嬷嬷还待分辨,钟荟已经着阿杏去取药油,她只能把话咽了下去,惴惴不安地回下人房里躺着。
过了戌时,院门早已落了锁,同屋的赵嬷嬷已经打起了鼾,季嬷嬷仍然心乱如麻辗转难眠。就在这时,蒲桃提着灯,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砰”地一声推开了她的房门。
第23章 连环(一)
季嬷嬷诈尸一般从床上弹起来,脑后一阵发冷,三魂六魄仿佛争先恐后地想挣脱出她的身体,却无路可逃,最后在那方寸之地缩成一团。
然后她的脚踝尖锐地抽疼了一下,这一抽好像将那团紧缩的神魂又抽回了四肢和腑脏中,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你们做什么?半夜三更的!见我老婆子好欺负都来踩一脚是不是!”她连滚带爬地站到床上,眼角余光瞥到赵轴儿那老东西也坐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
“对不住,搅了两位嬷嬷的好眠,”蒲桃恭恭敬敬,满含歉意地道,“小娘子库里丢了几样东西,我奉了小娘子的命来找一找,两位嬷嬷是积年的老人了,想是与你们没有干系的,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多有得罪了。”
赵嬷嬷闻言小声嘟囔了几句,把箱笼等家什从床底下拖出来往屋子中间一放,没好气地道:“你们要搜就搜吧,我老婆子就这么些破衣烂衫,看你们能搜出什么来。”
那两个婆子也不客气,轻车熟路地把箱笼里的东西抖落到床上,仔细翻检了一遍,一无所获。
“多谢赵嬷嬷。”蒲桃客气地一福,转头对季嬷嬷道,“嬷嬷也与我们行个方便吧。”
“行什么方便?茅坑才给你行方便,我可没茅坑的肚量!”季嬷嬷嘴里唧唧哝哝地骂了许多难听话,蒲桃只当没听见,向那两个婆子使了个脸色,他们点点头,从她床下拽出几个半新不旧的竹箱笼。
“谁敢碰我的东西!看我不剁了她的爪子!”季嬷嬷急得在床上跳脚,可惜她瘸了一只脚,没跳两下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唉唷唉唷地抱着脚呼痛。
两个婆子不理她,一人拎起一个箱子往地上抖,抖出一地的鸡零狗碎,倒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只有一些碎银子和一些绫罗绸缎的边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