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至此, 战场上唯余一片沉默。
苏瑞在审慎地观察着眼前这一切,并且阻止了接下来的攻势。
这位久未出世的妙法尊者, 一出关,竟然是对敌我双方都动手, 实在有点儿……呃, 出乎意料。
但现在看模样, 对方已经恢复了理智, 接下来危险的就只有魔域了。
在这种情况下, 魔域战神并未选择冒进,他沉默了片刻, 干净利落地收起了长|枪,退了兵。
马怀真眼角余光一瞥, 不顾自己的伤口, 一揩唇角,眸光一闪,立刻出声:“将军这是打算要走?”
明摆着是不乐意放苏瑞离开的。
男人看向他, 神情不为所动:“这场仗算你们惨胜,但我想走,你们拦不住我。”
“而且, 真若追究起来,”苏瑞道:“你们赢了这一场小的, 却输了大局, 输得倾家荡产, 一无所有。”
话音刚落, 身后陡然响起了一片魔兽的兽鸣声。
马怀真神情微微一凛。
什么叫输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来不及去细想苏瑞这话里有话,就在这时,魔域的援军到了。
萧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赶来的,一看到这满地狼藉,修士与魔兵的尸体像是被同一人杀的,不由面露惊愕。
与魔域援军一同到来的是,马怀真腰侧的传讯玉简突然疯了一般,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紧跟着,岑子尘、周衍、陆辟寒、萧博扬等一干人腰侧的传讯玉简也疯了一般地急促地响成了一片。
狂风暴雪中,滴滴滴的警报声,将人心猛地拽入了地狱。饶是马怀真,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声,暗叫了一声不好!!两根手指头迅速接下了腰侧的玉简,翻过来一看!!
一看到这玉简上的字,马怀真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周衍脸色煞白。
李判神情变了。
而乔晚,汗湿了掌心,攥着的玉简湿漉漉的,玉简上就一行字。
“北境封印已破,带兵的是碧眼邪佛,我们都被梅康平骗了”,署名是云烟仙府的掌门公孙冰姿。
这一行字,明显是在战火中匆匆写就,语句颠三倒四,笔画几乎糊成了一片。
北境战场打了这么多年,马怀真和苏瑞在这战场上你来我往死磕了这么多年,人人都以为北境战场上的主力是苏瑞,苏瑞改从中线进攻,马怀真当机立断,立刻从龙石道出发,千里驰救。
然而,就在双方死磕的时候,魔域又发动了一次迅猛的突袭,坐镇后方,计划这次突袭的是碧眼邪佛,曾经的岑家二少爷岑清猷。
如果真是当初那单纯的岑家二少,岑清猷绝不可能突破得了马怀真安排在龙石道的防线。
岑清猷聪慧归聪慧,毕竟太年轻,然而,在与碧眼邪佛融合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在久经沙场的碧眼邪佛的策划之下,趁着马怀真不在,火器尚未成型,这位邪佛发动了一连串迅猛的攻击,浩浩荡荡地平推了过去。
三日,魔域前锋赶到了浪云乡,苏瑞屯兵于琉焰山,与苏瑞一同出战的修真叛徒萧焕屯兵于玄阴雪原。
二十一日,马怀真紧锣密鼓地准备灵力火器,将兵马迅速集合在不渡河前线,决定与苏瑞的魔兽铁骑进行对抗。
自此修真联盟兵力被一分为二。
二十四日,魔域攻打浪云乡,负责镇守青州的太玄观宫长老投降魔域,与赤玉州的萧博玉勾结,引薛云嘲所带领的魔兵从氏石崖渡河,孟沧浪带兵驰援,不幸被俘。
倘若薛云嘲从东线与萧博玉会和,再经由望乡城,将直逼如今防务空虚的龙石道时候苏瑞直下龙石道,薛云嘲从东线侧入,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马怀真安排袁六带领大批修士,沿着不渡河水路东进,增强了东线战场的力量。
自此,修真联盟兵力被一分为三。
万万没想到,在见到修真联盟大批东调之后,苏瑞突然改换了攻势,从中线直接发动了进攻。
危急之下,马怀真带兵千里驰救,如此一来,修真联盟兵力被四分。
包括马怀真在内的一众修真联盟的高层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千防万防,就是防止龙石道防线崩溃,却在这情况下,被魔域来了招釜底抽薪,直接捅了老巢。
西线,东线,中线,在这一瞬间,突然就丧失了一切存在的意义,三线全崩。
这其中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北境战场,输了。
他们打了这么多年,远离家乡,失去了亲人,朋友,同袍,付出了无数生命,堆出来的北境防线破了。
始元帝尊即将解封。
他们输了,如苏瑞所说的,输得彻彻底底,一无所有。
周衍身形微微一晃,眼前忍一阵发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弯下了腰。
身后,无数修士面色惊愕,甚至有年轻点儿的,刚上战场的小师弟师妹们,忍不住哭了出来。
在战场上拼杀了这么久,多少次生死之际,他们没有哭。
而现在得知龙石道防线溃败,他们脸上还带着血,神情狼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马怀真得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玉简,才不至于让自己当场失去控制。
他也是人,就算表现得再铁血,一个人总归会有恐惧,震惊,不甘和愤怒等一系列的情绪。
马怀真顿了顿,再开口是嗓音已经很平静了。
“打了这么久,这三线竟然全是幌子,梅康平倒是下足了血本。”
苏瑞没答话,答话的是萧焕,青年柔声道:“堂主,一切都太晚了。”
不,不晚。
马怀真阖上眼,沉声继续周旋:“就算封印破了。”
男人嘴角含了点讥诮之意,“贵主就能立刻爬出来吗?”
这句话,主要还是为了稳定军心,给身后那一帮小的一点儿安慰。
别怕,就算封印破了,始元帝尊也至于那么快就爬出来,他们尚有争取的时机。
结果现实却立马狠狠地给了马怀真一耳光,直扇得男人狼狈地偏过了头,嘴角差点儿咬出了血。
从萧焕带的那一支魔兵中,缓缓地走出来了个少年。
一身梅花白的袈裟,手上戴着串佛珠,唇红齿白,笑容在这战场上也显得温和,不疾不徐。
岑子尘凝神,死死地盯紧了面前的少年,脸上说不出愤怒还是失望:“岑清猷。”
这面前站着的正是他们岑家的叛徒,岑家的逆子,策划了刚刚龙石道那场全线溃败的岑清猷。
少年颌首柔声:“子尘叔叔。”
目光又看向了身后的佛者。
妙法尊者抬起眼睫,绀青色的眼里静静的。
血色薄云,漫天风雪中,好像只剩下了这师徒二人。
这是岑清猷跟着善道书院的离开之后,师徒第一次重逢。
岑清猷沉默地注视着。
佛者瘦了,清减了不少,赤着脚趾,发丝如飞扬的海藻。
然后,他的目光又直直地落在了乔晚身上。
乔晚猛地一愣。
虽然不认识面前这位少年僧人,但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撞了一下,一阵抽搐地疼,疼得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大口喘息了一下。
“众所周知,当初为了封印帝尊,上任魔域的战神……或者说叛徒,苏不惑,苏将军献出了自己的性命。”岑清猷温声细语,嗓音却清楚地回荡在风雪中,“苏不惑就一个女儿,那就是……辛……乔晚。”
几乎同一时间,马怀真,李判已经快步拦在了乔晚面前!
紧随起来的是无数件光华灿灿的防御性宝器,又或者是刀枪剑戟和手握它们的主人!
一众或年轻,或中年,或老年的修士,不分男女,不分宗门,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亦或者是长老将领,全都拦在了乔晚面前!!
在这情况下,没有人能将乔晚从这儿带往魔域。
岑子尘微微侧目,“孩子别怕,没人能带你走。”
乔晚怔愣间,看着这被团团护在最中间的乔晚,岑清猷嘴角露出个极淡的笑意,好像是发自真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我不带她走,”岑清猷微微摇头,“辛夷总归是我的朋友。”
李判眼神一沉,讥讽道:“那你们就不打算把那老妖怪从坟墓里刨出来了?”
岑清猷定定地看了李判一眼,突然丢下了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乔晚失忆的事是我干的。”
乔晚浑身一震,耳朵里嗡嗡直响,情不自禁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马堂主,尤其是玉清真人。”岑清猷看向周衍,“真人是乔晚的师尊,合该清楚乔晚她身上的秘密。为何她的修为一直寸步不前,存不住灵气,为何她的识海如此广大,为何她在泥岩秘境中入了魔。”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魔域的叛徒,苏不惑在临死前,留存了一缕神识寄生在了自己女儿的识海。”
少年僧人以温柔的语调,揭示了足以震骇所有人的秘辛。
“是我将乔晚偷走。“
“辛夷是我的朋友。当年是苏不惑牺牲了自己封印了帝尊,如今想要为帝尊解封,必须要苏不惑的血作为祭品。”
“而乔晚身为他唯一的血脉,是最合适不过的祭品。”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梅康平不惜亲自上昆山将乔晚接回来的缘故。
岑清猷顿了顿,继续道:“乔晚是我的朋友,我舍不得我的朋友死在这儿。”
“在得知苏不惑尚有一缕神识寄生在她识海后,我将乔晚偷走,将那缕神识剥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