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从分居开始魏其能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们的儿子已经上高中,魏其能和妻子已经认真地和他谈过,儿子跟舅家走得近,思想上多少也受了点儿熏陶,对此表示非常理解。

妻子要了儿子的抚养权,因为她要带着儿子都要远迁鹤华省,所以很干脆地把魏长冶留下来的老宅给了魏其能。

走出民政局,魏其能对为自己付出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的妻子说:“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失望透顶!你是一个比我要出色得多的人,祝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魏其能的妻子看着他说:“你总是这样。”她叹了口气,“你的父亲死后,你就变成了这样。其能,我是真的喜欢过意气风发的你,但我累了,我改变不了你,所以只好改变自己的追求。”

听到妻子从未说出口的表白,魏其能的心感受到了迟来的钝痛。

他也喜欢意气风发的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得活出个样子来,于是整天呼朋唤友、豪情万丈,也不管自己想做的事在别人看来是不是傻愣傻愣的,认定了的事就去做!

可惜那接踵而至的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他一蹶不振。

妻子失望、故友灰心,都是因为他没能重新爬起来。

魏其能说:“对不起。”

离开民政局后魏其能漫无目的地在市区走了一会儿,看着两旁蔚然成荫的树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

他逃离得太久,这个城市对他而言已经太陌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只能拿底下那些人出气的“魏阎王”,这个城市曾经给过他的勇气、赋予过他使命感和人生理想,早就在他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

魏其能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捂住自己的脸。

就这么坐了许久,魏其能回到已经没有人住在里面的老宅。他拿起电话打到了关家,打算问问郑驰乐和关靖泽这两天就想不想去岚山。

关家这边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好,无论关振远怎么邀请郑存汉,这个执拗的老头都不肯住进关家。

关振远只好亲自把他送到吴氏诊所里。

吴弃疾准备开诊所时把后面那个可以住人的院子也租了下来,里头空房挺多,院子离还栽上了药草,也不知他是怎么养的,放眼看去绿油油碧溜溜,要多喜人就有多喜人,感觉空气比外头新鲜几分。

关振远看过以后说道:“难怪爸他坚持要住这边,我都想住过来了。”

吴弃疾笑着说:“这都是我徒弟在打理。”

这时童欢庆跑了过来,说:“师父!有病人!”

吴弃疾虽然挺想和关振远打好关系,可他的本职毕竟还是医生,舍本逐末是最要不得的事!他朝关振远抱歉地一笑:“我出去看看,要不让乐乐带你去会客厅那边喝杯茶吧。”

关振远说:“没问题,你忙你的。”

郑驰乐这个小跟屁虫顿时来了精神:“走,姐夫我去给你泡茶!”

关靖泽嗤之以鼻:“狗腿。”

郑驰乐:“……”

郑彤正在给郑存汉整理住处,看到郑存汉也想动手,连忙说:“爸你别忙活了,出去晒晒太阳吧。”

被吴弃疾留下来帮忙的童欢庆附和:“没错,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别看童欢庆长得圆圆胖胖、活像个喜庆的弥勒佛,实际上他干活比谁都要顺溜,一双手也非常灵巧。

他见郑存汉不打算出去,立刻自来熟地搭话:“郑爷爷你今年几岁了?”

郑存汉说:“几岁?五十有九了。”

童欢庆说:“哟,跟我爷爷同岁!我爷爷年轻时还碰到过鬼子,吓得他把挑着的猪都扔了,急匆匆地往家里躲。每次他说起来我都觉得特别刺激!郑爷爷你见过鬼子吗?”

郑存汉跟其他老人不一样,他一向沉默寡言,不爱提起自己以前的事。可听到童欢庆那咋咋呼呼的语气,他居然开了口:“见过,当然见过,我还扛着枪跟他们打过硬仗。”

童欢庆两眼一亮:“您能给我说说吗!”

郑存汉从来不觉得那时候的回忆是可以拿来当谈资的东西。

在那个黑暗的时期他认识了不少人,有些怀着满腔热血、有些满心惊惧、有些慨然赴死、有些力求自保……无论心里有着怎么样的挣扎或者决心,最后的结局都是客死他乡,连尸骨都不知道埋葬在哪里。

郑存汉那时出了名的狠,如果要为了全局放弃营救一部分战友他根本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甚至就连亲手毙掉自己人他都不会觉得为难。

结果有一回他把自己的挚友扔在敌军包围圈里,结果对方杀出重围、立下大功,从此他在辖下的部队里威信尽失,走路时都会被指点着议论。

郑存汉在战后独自回了老家,他跟家里的关系又不好,就带着女儿独居一处。他的脾气在战争里变得很暴躁,连乖巧懂事的女儿都免不了他的怒骂,要不是他还能克制自己,恐怕会演变成家庭暴力。

得知郑彤怀孕的时候,他真有种亲手把那个父不详的孩子弄掉,可看到郑彤泪流满面哀求自己的时候,郑存汉又狠不下心来。

郑存汉答应让郑彤把孩子生下来,但当场就要郑彤立誓生下孩子后永远不认他,然后着手给这个孩子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

郑驰乐出生以后郑存汉也没阻止郑彤亲自带他,直到他听到郑彤抱着郑驰乐说“我就是你妈妈”的时候才勃然大怒,本来就比别人暴躁的脾气一下子被引爆了。自那以后他就没给过郑驰乐好脸色,只要郑驰乐一犯错他就骂得郑驰乐狗血淋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自己拿起拐杖准备狠狠打自己的亲外孙一顿——内心深处还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打死他!打死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对劲。

郑存汉听说过一些相关的事例,大都是扛过枪、杀过人的老兵很难跟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脾气暴戾,一言不合就打人——甚至把人打死的情况。

郑存汉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正与事例里的那些人相符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夜回到郑家村让自己的弟弟帮忙照看郑驰乐。

他也知道自己和家里向来不和,郑驰乐呆在那儿肯定不受待见,可那也总比跟自己住在一起要好得多。

想到那些惨伤往事,郑存汉摇摇头说:“那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童欢庆说:“这样啊,太可惜了!我爷爷可喜欢说这些事哪!我爸说他是从小听着长大的,我妈过来时他又被迫跟着听一遍,等我出生他又得听第三遍,哈哈,不过爷爷说起来的时候可高兴了,手舞足蹈的,看着就开心。”

郑存汉听着童欢庆在耳边聒噪,又想到了自己的外孙。

只有美满的家庭才能养出童欢庆这种心性的孩子吧?他的老战友来信时说他外孙是个很有出息的孩子,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而且又聪明又好学,老师们都对他赞不绝口,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有点不爱搭理同龄人。

郑存汉不用想都知道被送走这件事伤着了这个外孙,要不然这个外孙也不会一改以前的乐观开朗,完全不跟其他人往来。

后来信里说郑驰乐慢慢开始交朋友,虽然不多,但总归是有了。郑存汉放下心来,对老战友再三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