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历城、西蒙城和伦塔城这三座城池曾经是父王薛祁渊打下来的,后来,父王死后,这三座城池被皇帝割让给北燕。
然而,北燕的野心又岂是区区三座城池可以满足的,他们还是挥兵南下了,生灵涂炭……
想到往昔种种,岑隐眸光闪烁,久久都没有说话。
慕炎没有打搅岑隐,自己给自己倒了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岑隐从捷报中抬起头来,看向了窗外的碧空,雪后的天空碧蓝如洗,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他记忆中的那片蓝天般。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回过北境了。
岑隐遥望着北方的天空,喃喃道:“父王曾答应了等到空闲时,就带我和姐姐去图历城玩,听说那里有个叫答凛的匠人擅制弓,父王说要给我和姐姐各定制一把弓。”
“母妃还说,父王把姐姐惯坏了,教得跟个男孩子似的野。”
“姐姐的力气虽然不如男子,但是她的箭法非常厉害,连父王都夸她有天分。”
“……”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回想起逝去的亲人,岑隐依旧心如绞痛。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静默了片刻,才又叹道:“可惜了。”
窗外那瑟瑟的寒风吹散了岑隐的尾音,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慕炎给岑隐也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边。
岑隐浅啜了两口热茶,当他放下茶杯看向慕炎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岑隐话锋一转,正色道:“北燕人野心勃勃,即便这次大败,却也不会真得从此乖顺,怕是过几年又会故态复萌,再次进犯大盛。北境那边还是需要有人长守。”
慕炎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想的,心里也早就有了打算,道:“等君然这次回京后,我想让他回北境驻守。到时候他可以把太妃、舞阳他们都带上。”
岑隐微微一笑,又执起了茶杯,但笑不语。
当初先简王君霁与君然父子驻守北境,皇帝把简王妃母女留在京里,说得好听,是北境蛮荒,让她们安心在京城这繁华之地,但是谁都清楚皇帝是把她们母女当作质子牵制君霁与君然父子。
不止是君霁,北境那些将领的家眷多是留在京城的。
可即便是这样,皇帝也还是不放心,在北燕与大盛议和后,就召回了君霁,非要拔了一头猛虎的牙,把他安然栓在京城这个巨大的牢笼中。
若非是如此,何至于给了北燕人可趁之机,何至于让北境再次陷入危机之中,何至于让君霁白白战死在北境……
“簌簌簌……”
又是一阵寒风拂来,又从树梢吹下一片残雪,雪花纷飞。
岑隐那狭长的眸子随着那飘扬的雪花变得纷纷乱乱,须臾,才渐渐地沉淀下来。
他抬手掸去了落在肩头的雪花,又道:“北境已定,外患已除,现在只剩下怀州和晋州这两处内乱了。”
岑隐抿了抿薄唇,又变成了那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如山的岑隐。
无论是岑隐还是慕炎,心里都清楚得很,除了战乱外,大盛还有不少问题。
他们要做的事太多了,可总要一步步来,先解决眼下的当务之急。
慕炎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晋州有肖天这小子,倒是怀州……就让他们先历练着吧。”
岑隐随口应了一声,又转了话题:“你家小丫头喜欢那些糖炒栗子吗?”
“喜欢!”慕炎连连点头,凤眸亮晶晶的,“大哥,你记得替我打赏那个厨子。他这手艺啊,可以去外头开家店卖炒货了,屈居东厂真是浪费了。”
这时,小蝎正好端着一壶新茶进来,也听到了慕炎这句话。
小蝎的嘴角抽了抽。
什么“屈居”!
能来他们东厂办差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大概也只有慕炎敢把“屈居”这两个字与东厂摆在一起了。
岑隐含笑道:“那待会你再带些糖炒栗子回去。”
慕炎当然不会跟岑隐客气,拿了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赶紧跑了,趁热先把栗子送去了端木家,跟着他就回了公主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这一关,就是整整一夜。
慕炎画了一夜的图。
他画的是一幅弓的图,反反复复地改了一晚上,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喔喔喔!”
直到公鸡嘹亮的鸣叫声打破了黎明的沉寂,慕炎抬眼望往窗外望去,这才发现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慕炎把画好的画和一封信仔细地用火漆封住,把落风叫了进来,吩咐道:“你让人跨马加鞭,不,八百里加急地送去北境,要亲手交给简王。”
落风一听是八百里加急,自然是不敢怠慢,即刻去办事。
半个时辰后,当西城门开启之际,就有一骑飞驰而出,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境。
驿使在驿站换了足足六匹马,赶了三天三夜,马不停蹄,终于穿过北境赶到了伦塔城。
“八百里加急!”
“从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
一听是八百里加急,北境军同样不敢怠慢,立刻就安排人手把那送信的驿使引去校场见君然。
冬日的清晨寒风阵阵,那带着风沙的风吹在人身上,刮得人皮肤生疼。
君然才刚刚晨练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袍,他随手把汗巾丢给了小厮,另一手接过了那封封了火漆的密信。
有一瞬,君然几乎怀疑是不是京城生变,才让慕炎这么心急火燎地给他送了这么一封八百里加急。
君然飞快地揭开了火封,取出了信封中的信纸。
打开信纸后,入目的就是一张弓图。
君然挑了挑眉,继续往下看,慕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让他派人去图历城找找,若是一个叫答凛的匠人还在的话,托他制一张弓。
君然的眼角抽了一下,俊朗的面庞上有些无语。
他确信了。
慕炎这家伙就算成了那什么摄政王,也依旧是过去那个与他一起在北境军历练的慕炎,还是那么不靠谱。
这家伙千里迢迢地给他送这么一封信,就是为了制一张弓?!
莫名其妙。
君然拿开第一张信纸,又去看第二张,这一次,他瞳孔微缩,脸上的漫不经心霎时就收了起来,神情变得无比的郑重,眸色幽深。
一旁的小厮也是面色一凝,从君然的神色中看出摄政王信中所提之事怕是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