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2 / 2)

甘棠没答,见殷受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心里起了些烦躁,“你自管歇息便是,不用管我。”她算是佩服他了,她先前那么折腾了他将近一个月,换了寻常人,不死也得瘫了,殷受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却没半点想走的意思,反而是她走哪跟到哪儿,粘度堪比糯米糖,实在烦人。

殷受点头,见她身边一个人也不带,看了看外头暗沉的天色,拿了把笠盖,远远跟在后头了。

甘棠出来是有事,她先前在山上发现了好几处茜草和蓼蓝,且根须茂盛,属于染料中的优良品种,因着在这一片种植了桑树林,将来熬丝织布,必定需要大批量的染料,能就地种植再好不过,总得再劈出些地来种植染草,能否直接种在桑林间,还得再看看。

甘源的事让她心烦,但身在其中尔虞我诈是免不了的,越是这样的情况,她越要冷静,甘源想闹,她便看看他能闹出个什么模样来,眼下她不想对他下杀手,也不是处置他的时机,便暂且放一放把罢。

山林间空气清新幽静,只听得见虫鸣鸟叫的声音,很能让人静下心来,甘棠在前头心不在焉地走着,听见后头远远有些响动也没太在意,这山下不远处便是水渠工事,农人们会在一些隐蔽的地方设置陷阱捕捉猎物,有猎物掉在坑里实在不稀奇。

四五月正是蓼蓝发棵旺盛的时间,甘棠拔了好几棵,又取了些土,看了看天色,便打算回去了。

下山的路甘棠也熟,只到了半山腰便听见了殷受棠梨棠梨的鬼叫声,知道他又是跟上山来了,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人,觉得他追踪术还挺溜,无奈道,“出来罢。”

四周没动静,甘棠顺着殷受传过来的情绪找,最后停在了一个猎坑前。

周围用来掩盖的树枝和干草都陷落了下去,临近傍晚天色有些暗,洞又不算浅,甘棠看不清楚里头是不是有殷受,甘棠实在想象不出殷受走路掉坑里的情形,开口尤自带着几分不信,“殷受,殷受!”

殷受懊恼不已,没应声,想着甘棠听不见应声,过会儿自己就走了,这坑不算多深,待他睡一会儿恢复点力气,自己就爬上去了,最主要的是不要被棠梨知道他掉坑底,否则他威严扫地,夫纲何在。

甘棠听他心里一个劲的念叨别过来,知道他是真掉下去了,乐道,“别躲了,我看见你了,你在下面干什么,爬不上来了么,用不用我帮你。”

殷受只好出声,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下头阴凉,我在这睡一会儿,不用你帮,你先回去罢。”许是因为睡得少,他这几日精神确实不大好,跟在她后头没注意脚下,踩了个空就掉下来了。

甘棠哑然,四处看了看拿匕首切了根手臂这么粗的树枝,拖过来往下探了探道,“别装了,你压根是爬不上来,我拉你一把,你快上来,待会儿下了大雨,水灌进来,你要被淹死在里头,那才是史上第一大笑话。”

“…………”她话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殷受墨了半响,只好道,“我头晕目眩,起不来。”好罢,能让她开怀一笑,摔一跤也无妨。

“哈哈……”甘棠是真的觉得可乐,倒也不忙着要救他上来了,自己揪了根甜草在旁边坐下来,乐悠悠道,“你这是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时间久了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猝死了,要我说,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大商邑去,这么熬着,苦的也是你自己。”

殷受摇头,“你作弄我目的就是赶我走,我若真走了,岂不是输了,再者我身体好得很,休息几日便无事了。”

还真是有信心,甘棠看了眼天色,知道再不把人弄上来,两人就要在山上淋雨了,甘棠贴着边下了坑,黑漆漆的勉强能看见殷受正半靠在干草堆上,上前把人扶起来,入手发现他浑身发烫,就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风寒了么?”

殷受闻言浑身更烫,垂死挣扎,“我自己能上去的。”

甘棠死要面子,当真撒了手,殷受整个人都靠来她肩膀上了,甘棠差点没被压倒在地上,扶着他靠着坑壁站稳了,示意他抓住树枝,自己先上去,再一点点把人拉上来,殷受个子高,身体结实又一点劲使不上,把人拉上来,甘棠当真废了不少力气。

这都是什么事,上辈子她肯定欠了殷受很多钱,这辈子才会牵扯不清。

上来后光线好了很多,甘棠见殷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喘气问,“你怎么样,还会喘气么?”

头稍稍一晃就晕得厉害,殷受回道,“还好,头晕,谢谢你,棠梨。”

若非实在不似人君,甘棠实在很想给他翻两个白眼的,一边给他检查一边问,“你跟来干什么的。”

“我看快下雨了,来给你送笠盖的。”

可能是轻微脑震荡了,甘棠在他脑袋上按了按,本是想说他哪里不是帮倒忙拖累她,看见坑边掩在杂草从里的笠盖,再看他实在狼狈,话便也说不出口了,只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休息两日就可以了。”

殷受点头,本是要起来,忽地伸手摸了摸腰间,又探了探怀里,见匕首陶埙药瓶都在,松了口气,当真要落在了坑里面,他还真没脸开口让甘棠帮他取上来的。

甘棠顺手就将药瓶拿出来了,见是万重草,心里倒有些高兴,倒了一点点在树叶上,递到殷受唇边道,“吃下去。”

殷受激动了,“棠梨,你愿意同我欢爱解毒了么?”这一月来搂着心爱的女子却不能有所动作,殷受私以为这才是他精神不济的原因。

甘棠实在又想气又想笑,“做什么白日梦,你现在爬起来都成问题,还有精力想些有的没的。”

殷受将药吃了,眼前总算清明了些,伸手去拉妻子的手,看她眉目间因为甘源蓄积起来的郁气散出去不少,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笑道,“若棠梨你肯,为夫当舍命陪君子。”

没脸没皮,额头上有雨滴落下来,甘棠心说不好,抽回手起身道,“下雨了,我们快些回去。”

甘棠话音刚落,豆大的雨滴哗啦啦落下来,眨眼变成了倾盆大雨,甘棠忙将笠盖抽出来,撑开发现这山通花照亮,皮毛早被树枝戳出了个大洞,遮雨什么的不要想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甘棠扔了伞,看了眼面色十分不自在目光游离的殷受,彻底不想说话了。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打在灌木叶上,空气中都是泥水天色也跟着完全黑沉了下来,说话声音小了压根听不见,殷受解了风袍先给她罩住雨,“我看见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去躲一躲。”

甘棠知道殷受说得是哪,就是个采石的矿洞,已经出矿少,已经废弃好长时间了,安不安全尚未可知,甘棠是想淋着雨直接冲下山,可带着殷受这么个拖油瓶,实在是举步维艰。

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只好过去看看了。

吃了点万重草,殷受虽有了点力气,但他头晕得厉害,走路不稳,甘棠只好半架着他走,山林里不下雨是美景,下了雨泥泞不堪,走的时候还得避开树荫,就有些费劲,甘棠跟驮着两大袋米粮一般,十分受累,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吐槽了两句,“你个拖油瓶!”

认真起来,殷受真是她这辈子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累赘,没有之一,小时候上个武场必须要嬴他,长大了要防着被他杀被他迫害,现在还得驮着他负重前行。

殷受举着风袍给她遮雨,问道,“什么是拖油瓶,我不是牛皮糖么?”

甘棠乐了一声,倒真大声给他解释了一番,“那些死了夫君的女子要是有孩子,女子想要改嫁的话,孩子通常就成了拖油瓶,拖油瓶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怪他拖累她了,殷受抿抿唇,见她偏头在肩头蹭想把黏在脸上的发丝蹭走,便想帮她弄走,只他还举着风袍腾不出手来,鬼使神差低头便用嘴帮她衔走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侧,他这举动可比相拥而眠亲密多了,甘棠不防备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一掌把人推出去,“你干什么,你是吃了点万重草,不过没什么剂量,别接着这幌子发疯,小心我揍你。”

殷受坦然道,“我只是想帮你把黏在脸上的发丝黏走。”

甘棠无语,“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殷受无声乐了一声,心说他若是要脸皮,两人只怕早便形如陌路了,在她身边待了这么十多年,再狼狈的模样都给她看见了,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这般和她躲在一处风袍下面,他就觉得那山洞离得越远越好。

殷受脚步快了一些,察觉自己体力恢复了一些,手臂一伸便把甘棠抱起来,快步往山洞那边去了。

这个疯子。

甘棠挣扎了两下没得动弹,心里无力,有人力车坐,索性也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