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殷受伸了手,又顿住,顺势拿过旁边的竹简,朝崇明道,“我和她本就是假意成亲,如今用不着,这些信我也没空看,以后不用送来了。”若非完全不当他是一回事,她如何能这般自如大方的写信来给他。

崇明讶然,毕竟年长些,看他神色暗沉,料想两人之间是出了事,并不想掺和,想了想便道,“你们虽是假意成婚,但眼下刚成亲不久,做戏做全套,回信我也代笔么?”

她连做戏都不愿意和他做了。

殷受没再多看那信筒一眼,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了舆图上,瞧见有苏氏,觉得这个小得名字便能填满地望的小国有些耳熟,想起是甘棠说他的心爱之人在那儿,颇为嘲讽地勾了勾唇,他的心爱之人是有苏氏人,除非甘棠是有苏氏人。

若她就是妲己,那他就是她命定的夫君,她等的人了……

这想法难免让他心头发热心绮神摇,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病得不清,立马将这些荒唐无用的念头赶了出去,知晓自己又想起了她,心生恼恨,开口问道,“这个小国如何,地望多大,可有入朝岁贡?”他倒想看看是怎样的女子,可有她三分博学多才,可有她坚韧聪慧,可有她精致漂亮……

只要有她三分,他便愿意宠她护她,与她一生相伴,全了这命定之情,也免得忘不了甘棠。

殷受心里闷痛不止,他近来十分熟悉这样的感觉,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异样,见崇明点头说有苏氏就在年方和崇国之间,当即便唤了唐定进来,吩咐道,“带人去有苏氏走一遭,把这个方国的情况打听清楚,速去速回。”

唐定领命,他前些年负责在外给圣女找药,天南地北的走,对有苏氏也不陌生,只先前打听得没那么细致罢了,这任务也不难。

崇明见殷受脸上带着乏意,有心想让他休息,便拿过案几上的信,起身道,“信我拿去看了,你早些歇息。”

殷受喉咙动了动,抿紧唇一言不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拿走。

崇明看出他外强中干,目光自他不自觉握着短剑的手上划过,站定了问,“你既然不喜欢棠梨了,那把短剑你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你上战场也不用它,存粹挂着玩,不若送给我,我有用。”

他是怕弄坏了才没舍得用,他还想要回他那一柄呢!

殷受心绪翻腾,一面想着索性把她的东西都送出去,免得睹物思人,手又没动,朝崇明道,“你快走,我困了。”

崇明有些想笑,复又摇摇头,抱着信筒出去了,走到帐门前,又停住,“我今晚在营里住一夜,有事尽管来找我。”

殷受不理他,径自卸了铠甲,径自去了后头,早有随从备好水,水温温热,好歹去了些疲乏之意。

殷受沐浴完,待要给自己处理伤口,见伤药是甘棠先前给他准备的药包,拿在手头心里一时甜一时痛,目光游离落在案台上摆着的短剑上,又想起她当初送他时眉开眼笑的模样,还有他抱着她手臂间轻飘飘的重量,胸腔里更是情思翻涌心潮起伏。

唐泽在外候着,没听见动静,轻轻唤了一声无人应,进来便见自家主上正瞧着圣女给的东西出神,心中猜到几分,想着他贵为储君,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得,便劝道,“主上你还是忘了圣女罢,圣女心慈天下,哪里有多余的心思装其它,还是早些忘了,也免了些自苦。”

殷受回过神,点点头,他寻常忙着的时候还好,略停一停,时时间有了空隙,脑子里必定满满是她,说是茶饭不思也不为过。

魂牵梦萦,偶尔睡着梦里面也是她,怨不得她说他做梦也想她……

殷受自嘲一笑,长长吐了口气,见天色晚了,便朝唐泽道,“你去歇息,不必管我。”

唐泽点头,要去拿案台上搁着的短剑,“眼下这剑也不难得,随意拿个工坊都能炼出更好的,属下给您收起来了,免得看了难受。”

殷受披了件衣衫,将短剑和陶埙拿起来,想放回袖中,又发现只着了中衣,没处藏,便拿在手里没搁下,浑不在意地道,“何必这么刻意,没什么用处,你且下去罢。”

唐泽摇摇头,附和着安慰道,“说的也是,圣女手底下的巫医是最好的,伤药是最好的,我们手里拿着的兵器,身上穿着的铠甲,马上用的马具,吃着的面饼子,哪一样不和圣女有关,收了这些东西也无用……”

他一通话说下来,殷受心情越发不好,唐泽见话没说到点子上,闭了嘴,收拾了脏衣服,说了声主上早些歇息,自个快速出去了。

晚间睡觉的时候最是难捱,殷受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起来将政务翻了一遍,大商邑、封地上传来的消息都很正常,崇国和饥国的牛耕也在推行,新开采了两座矿山,六个工坊,井井有条没什么遗漏,攻打有苏氏的事,一时间又做不了。

殷受烦闷不已,只想天快亮,天亮,便有新的事情可做了。

也不知她的来信都写了什么。

大抵都是些公事,若无公事,可能也就照惯例做做样子,里头都不见得有字……

殷受翻了个身,又想左右无聊,看看也无妨,省得牵肠挂肚。

总归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夫妻,怎好让崇明与她回信。

殷受起身出了营帐,大步往崇明的营帐去,进去便将正熟睡的崇明摇醒了,“信我拿走了。”

崇明睡得正熟,他料想兄弟定忍不住要来,倒也没多惊讶,明悟又感慨地看他一眼,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拿,自己倒头就睡着了。

竹筒放在案几上整整齐齐的,殷受拿回了营帐,开封前心跳都快了几分,薄唇紧抿,把信按时间顺序摆好,看了一会儿,先拆了第一封。

她的字迹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都是些蝇头小字,这么一卷显得很冗长,内容却古板之极,通篇没找到一个亲昵的语气,还没有军报让他心顺。

另外两封也一样,一封讲工坊的匠人在冶铁炉里烧出了一种砖块,可以小范围用来建造房屋,另外一封讲匠人烧出了瓦片,也是建房子用的,最后一封说的是一种三合夯土,扩散给崇国的子民盖房子用,说用这些材料建盖出来的房屋会更结实,砌筑也方便云云。

不得不说这些信写的细致之极,细致到他挽挽袖子也能盖出一间牢固结实的房舍。

殷受逐字逐句把三封信读完,加起来上万字,也就这样了。

殷受又看了一遍,那些许的奢望破裂后,他整个人都跟着沉淀了下来。

指望她后悔不要他,他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给她回信罢,他也能如她那般心平气和。

殷受写完回信,让唐泽派人送还给她,便在案几前坐下来把砖瓦的烧制方法誊抄了两遍。

一份交给下人送往大商邑。

一份给崇明,三合土用来加固城墙,比普通的垒土和石块更结实,正好合用。

殷受抄完,胸中浊气不减,却不影响什么,回了床榻,心说就算他抢来了妲己又如何,吃穿住行里都是她的影子,想不想她,除非他死了,或者是没知觉了。

她这三封信坦坦荡荡毫无芥蒂,每封皆是言之有物,倒显得他先前不回信很幼稚不沉稳,平白让她看轻……殷受猛地翻了个身,闭了闭眼又翻回来,心里好似有装了个什么有棱有角的东西,膈得慌,一夜未眠,迷迷糊糊混到天亮,便又照常起来,出兵去了。

‘信已阅,派刘冲押送一千人牲赶往竹方,不日到达,烦请棠梨送一个烧制匠人来。’

殷受的信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