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一柱思华年(1 / 2)

无艳自小跟在镜玄身边,惯常在药草堆里打滚,医书之中玩耍,生长所在便是个至尊的医学巅峰之地。

且镜玄疼她,自小不离身,有时因些疑难杂症跟太上长老或隐世耆老们探讨,也不避着无艳,那时候无艳尚小,却能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听众人说些极为高深难懂的话,自始至终都不哭不闹,反而听得入迷一般。

等无艳慢慢长大些,便又时常在殿内走动,跟慈航殿的高阶弟子厮混熟悉,这些弟子们起初当她是个孩童,不以为意,仍自顾自探讨医理,研习医术,练习针法之类,却不料无艳每每便在旁边,或听或看,大有裨益。

每日听弟子们说医论道,详解杂难,无艳耳闻目睹,海纳百川,兼收并蓄,再加上她本就聪明绝顶,很会融会贯通,自己又无别的爱好,每日除了看书便是采药,因此年纪虽小,却极为博学有见识,偶尔跟叶蹈海等几人辩论起来,也毫不逊色,镜玄曾私下对自己的大弟子叶蹈海说:除了行医的经验少些,无艳已经算是顶尖医者

彼时叶蹈海正也因一事困扰,便问镜玄:“师父,小师妹跟着典默他们练习针法……”

典默那一辈的弟子,正是跟何靖是同辈的,所谓的“练习针法”,却不是对着虚空看着经脉图练习而已,而是在货真价实的人体上。

慈航殿虽是医学圣地,镜玄自己也是个不拘一格之人,并不在乎寻常世俗眼光,可是弟子要成手,只是纸上谈兵是不成的。

当时慈航殿有个规矩,若是山下有人来求医,条件是不收诊金,但这人若是被医好的话,必须得有他的亲属或者他本人留在山上半月,供弟子们“施针”。

因为参与施针的弟子们多半都已事先练得极为熟练,因此这留下之人绝不会有性命之虞,只会有些许皮肉之苦,倘若有个万一,也有山上的高等弟子在,及时施救,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但是镜玄默许无艳练习医术研究医书,却特别叮嘱过不许她去在真人身上施针,最多只是让她在旁边看而已。

无艳求镜玄不成,私底下便跟叶蹈海说起,想让大师兄为自己说几句话,因此叶蹈海便趁机提及。

当时镜玄沉默片刻,才道:“无艳现在的造诣已经非同等闲,若是再进一步……且她心地仁慈,若是别人有求她必会答应,将来对她而言,反而不妙。且我私心想来,也不愿她太过沉醉医道……”

叶蹈海似懂非懂,只看到镜玄眉宇间有一抹淡淡忧虑之色,因此也并未再问此事。

一直到无艳下山,她自觉并未亲自给人看过病,因此处处小心,除非是非出手不可的病症,不然的话绝不敢动手,生怕一失手,便成终身遗憾。

可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给她解开了许多连叶蹈海等人都会觉得棘手的病症。

自遇上薛逢,无艳便想该如何为他医治,早推敲设想过几种法子。

看着一动不动的薛逢,无艳深吸一口气,此刻在她眼中,薛逢已不再是一个认得的朋友,不是那个曾别有用心骗她入宫的“坏人”,也不是那个曾肯为了她冒险赌命的“好人”,只是一个需要救治的病人,而她要让他“起死回生”。

虽然要薛逢保持清醒,但无艳却怕他因为太疼而自行挣扎起来,于是便先施针,让他上身不能动。

旋即用银针,以极快的速度遍刺他周身奇经八脉,经络受刺,自然敏感而活跃,让薛逢感觉越发敏锐,无艳又拔银针,自腰开始,动作放慢,动作间,不时查看薛逢反应。

薛逢一直无感,一动不动,就仿佛长针所刺的另有其人,渐渐地薛逢腰侧跟大腿两侧都落了针,他却仍无反应。

尉迟镇在墙角,忍不住无声无息上前一步,却见无艳的手落在薛逢膝头,尉迟镇瞧出她所刺的正是膝盖上的“环跳”穴,若是正常人被刺此处,必然会跳起来不可,然而薛逢却仍是不动。

尉迟镇虽是外行,却也瞧出不对。无艳停了手,看了会儿薛逢的腿跟腰上行针,手指轻舒,往下在他的足三里跟三阴交上一抚,又拈了银针。

尉迟镇不知不觉又前行一步,全神贯注看着,瞧那银针缓缓没入足三里,忽然之间,薛逢的肌肉仿佛一抖,只只是极细微的一动,稍不留神便会忽略。

但这一动,却是无艳等待已久的。

无艳脸色一变,看向薛逢,却见他茫然地睁开眼睛,仿佛见了什么稀奇古怪之事。

无艳略一踌躇,并不把足三里处的银针拔下,继续往下,另取银针,便刺他三阴交上。

刹那间,薛逢的脚微微地抖了起来,而薛逢仿佛察觉什么,试图抬头来看,无艳道:“遇之,别动。”

尉迟镇见此情形,心中微微喜悦,薛逢双腿不能动,也全无知觉,自不知疼痛,如今被无艳行针刺激,竟然抖动起来,可见医治有效。

尉迟镇不由为无艳高兴,然而看无艳面上却并没多少欢喜之色,她皱着眉看着薛逢的腿,将银针缓缓推入,薛逢的脚抖了会儿,终于也归于安静。

无艳咬了咬唇,双手握拳,忽然道:“大人,你帮我把遇之扶起来,让他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