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向来怕皇帝,他握紧拳头,像是要上战场一般,挺着胸脯说道:“月娘娘说皇后娘娘狐、狐媚皇上,不知廉耻,还说大姐姐也和皇后娘娘一样……”
见皇帝的眼光渐渐森冷起来,六皇子也开始发抖,“月娘娘还说贵妃娘娘马上就要做皇后了,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
“你胡说!”原在一旁假意昏睡的月美人听到这里终究忍不住,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太医,却不小心跌倒在地,几乎是一路连滚带爬的到了六皇子面前,“谁教你胡说八道的!”
此时在一旁不明白情况的七公主又补了一句,“儿臣也听到了。”
眼前的景象,是月美人极力的辩解,皇帝依然一言不发,但眼里已经多了许多怒气,而纪贵妃反而安静了,估计在想对策。
楼音此时反而很淡定。两个小孩子的话并算不上铁证,皇帝不会只依凭两个孩子的话就定了月美人的罪,但君王善猜忌,这两个孩子的话足以撩起皇帝对太子以及纪家的忌惮,以及日后的疑心。虽然自己此次少不得挨罚,但只要在皇帝心中种上了一丝丝对太子以及纪家的顾虑,那便值了。
纷杂吵闹中,楼音隐隐约约听到月美人说自己唆使六皇子与七公主诬陷于她,楼音皱了眉头,道:“皇子不过八岁,七公主三岁还未满,我若是要唆使,也得挑个心智成熟的。”
月美人生怕皇帝相信了六皇子的话,连忙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冤,而纪贵妃也再淡定不下去了,“皇上,月美人她万万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您不可相信啊……”
纪贵妃还未说完,月美人梨花带雨的脸上已经清清白白了,见皇帝始终不为所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便道:“臣妾千不该万不该说了前皇后的闲话,但臣妾绝没有说过天下将是太子的这样的话,臣妾若说了,天打雷劈!”
原本让月美人抵死不认,即便有人作证,但终究是小孩子,皇上信不信还未可知,可不争气地月美人就这样承认了自己说了皇后坏话,如此一来六皇子的话不就可信了吗。纪贵妃恨铁不成钢,赶在皇帝发怒之前,一巴掌打在了月美人脸上,“你果真说了前皇后闲话?当初你进宫时本宫是怎样教导你的?你还不赶紧赔罪!”
月美人被纪贵妃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向谁赔罪,只呆呆地看着纪贵妃。
殿内只剩下纪贵妃和月美人的喘息声,许久,皇帝终究发了话,却是对着纪贵妃说的:“前皇后?朕一日未立新后,宓儿便依旧是朕的皇后。”
*
出了秦毅殿,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灰暗的云笼罩着行宫,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叫声凄厉渗人。
到最后,月美人对自己不敬皇后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却死活不认她曾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至于皇帝信不信,没有人知道,到底皇帝只是褫夺了月美人的封号,并合宫申斥。但纪贵妃却是坐立不安,皇帝若是真的听见了月美人的话可怎生是好?那皇帝岂不是要怀疑纪家有狼子野心?越想越不安,纪贵妃便越看月美人这个罪魁祸首越心烦,寻了个理由将她到上清寺去,只说是到庙里为国祈福。
而楼音,自然也是少不得一阵罚。皇帝只说,明日狩猎之后,便让楼音回宫闭门思过。
虽是许多年来第一次受了这样的罚,但到底是纪贵妃损失更多。以致第二天到达围场时,众人见受了罚的楼音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一丁点儿萎靡的模样。
楼音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戎装,别于其他女子的粉色,只因这是楼音的母亲生前留下的。楼音抬头看了看观礼台上的皇帝,果然他也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出神。
许是想起那一年皇家围猎,京都第一美人尤宓一身劲装,只驾马走过那个不得势的皇子面前,便让这未来的天子唯有权势的心中,多了几分柔情。
楼音低头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却感觉眼前一抹红色晃过,楼音抬头,看见秦语阳正骑着马经过她,对着她侧身行礼。楼音回以微笑,只觉她腰间的玉佩格外刺眼。
果然,这连城的宝物,在季翊眼里也不值什么,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正想着,楼音便看见远方入口,季翊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缓缓前来。
同样是枣红色的马儿,尤将军有日驰千里的汗血宝马,季翊这匹却是羸弱老迈,瘦弱得似乎跑两步就要倒下。
反倒是马儿身上的人一身劲装,窄腰长腿,英姿勃发,与平日里翩翩公子的形象大为不同。
楼音讥笑,甩着手中的鞭子,说道:“季公子的马倒是与你很配。”
季翊没有说话,只看着楼音,目光一时温柔如水,一时灼热如火,直到把楼音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他才说道:“公主终于主动跟我说话了。”
楼音冷笑,也不看他,依旧抬着下颌,望着远方的围场。
而此时,纪贵妃也在观礼台看着楼音,嘴角浮起得体的笑容。
就是今天,楼音身边只有一个窝囊废季翊,没有那绝世高手席沉,她要楼音再不能活着走出这围场,让她儿子的储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第21章 秋猎四
秋风吹起地上的片片落叶,随着长福悠长的声音又慢慢坠落。
每年秋猎总是有念不完的祈文,无聊绵长。观礼台上的人们正襟危坐,仔仔细细地听着祭祀台传来的抑扬顿挫的声音,祭祀台前的少男少女们心思早不知飘到了哪儿去。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男子们想着今日定要夺个头彩,获得皇帝的青睐,女子们想着今日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是些什么,是珍贵的首饰多呢,还是漂亮的布匹多?
不知不觉中,长福已经念完了祈文,台上的士兵挥舞了一下旗帜,对面的男子们便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意气风发。而这一头,女子们也两两一组,带着两个侍卫往丛林深处去了。
楼音勒着马,走在前头。季翊骑着他的弱马,紧紧跟随。两旁的侍卫盔甲在身,不发一言。
耳边不时响起交错的马蹄声,其他人已经纷纷开始寻找狩猎目标,而楼音却不急不缓,似在这丛林里散步一般。她本就不擅骑射,每年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从未夺得头彩,此刻自然也兴致缺缺,只是不知,今年纪贵妃为何又将她与季翊安排在一组?去年也就罢了,那是自己去求的,可今年又是为何?
纪贵妃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只有楼音没有动作,那其他人也便默认纪贵妃是顺着楼音去年的意愿,圆了她的心愿。可若是别人还好,偏偏是纪贵妃,楼音不得不多想几分。
百思不得其解,楼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突然,楼音前方出现一只黑色野兔,躲在一棵树后,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一脸倦怠的楼音总算觉得有事可做了,便张开了弓,半眯着眼睛瞄了半天才将箭射了出去。
可惜手上力道太小,瞄得又不够准,箭在离兔子还有老远的距离便坠了地,受了惊的兔子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楼音叹了口气,似乎听到了身后季翊的一声轻笑。
“与本宫一组,真是委屈了季公子。”
“不委屈。”
得到了季翊的回答,楼音一点也不奇怪,她甚至懒得回头去看季翊那虚伪的表情。
两人无言,又继续往前行。
随着丛林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出现的猎物也越来越多。因为季翊那一声轻笑,楼音难得地眼露精光,对骑射来了兴趣。
忽然,楼音感觉西北方向的灌木丛一阵响动,带起落叶间摩擦的悉数声响,楼音骑着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果然看见一对犄角在丛中攒动。
从后背摸出一支箭,搭上了弓,瞄准了灌木丛,千钧一发之时,那犄角下棕色的鹿却突然站了起来,飞快地往反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