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菲……柳菲是你的同谋,还是被你逼迫?”
沈睿看着猴子,看着这个他一向鄙如草根烂泥般的粗俗市井眼中透出的纯净目光,心头泛起几分震惊。
“身陷囹圄,命悬一线,你现在居然还在关心这个,不觉得很可笑么?”
“告诉我……”
沈睿叹了口气:“事实已经这么明显了,你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猴子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听到的是,柳菲在你的胁迫威逼之下,不得不把我们骗到了京城……是这样的,对吗?”
沈睿怜悯般叹息,沉默一会儿,忽然朝地下室门外扬声道:“别在门外看了,柳菲,进来吧。”
猴子徒然一惊,看着门外的目光竟带有几分乞求,仿佛在乞求这不过是沈睿的恶作剧,柳菲必然不会出现在门口。
门外一直空荡荡的,没有动静。
沈睿却不愠不火道:“柳菲,别再叫我说第二遍,既然背叛了,便堂堂正正的背叛!我沈睿的身边容不得缩头缩脑的人。”
话音刚落,地下室门口畏畏缩缩出现一道倩丽婀娜的身影,身影微微颤抖,摇摇欲坠,站在门口却一步都不敢迈。
那道魂萦梦绕的身影映入猴子眼帘,猴子忽然发了癫痫一般浑身剧烈抖了起来。
张三强撑着坐起身子,瞋目裂眦破口大骂:“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柳菲,你果然是个婊子!”
张三的痛骂似乎令柳菲干脆横了心,走进了地下室。
“猴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柳菲泣不成声:“你命不好,今生遇到一个我这样的女人,我对不起你……”
“……不乞求你原谅,这本是无法原谅的事,猴子,我只想告诉你,我是普通百姓眼里光芒万丈的明星,却是大人物眼里不屑一顾的戏子,而我,并不甘心只是一个戏子,明白吗?你永远不懂我在这个圈子里活得多么辛苦。我还想告诉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可我并不爱你,我喜欢世人的目光全部被我吸引,我喜欢走到哪里都有前呼后拥的仰慕者,我还喜欢站在各种高级场所,被那些大官大富豪们用尊敬的眼光看待,而不是一两年后匆匆在舞台上谢幕,然后嫁给一个事业不成功,地位低贱的平凡人,从此相夫教子,庸碌一生。猴子,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我们分别活在两个世界,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你为什么一直不明白?”
猴子的身躯渐渐停止了颤抖,定定注视着柳菲,目光里有一种诀别般的凄然。
“以前或许不明白,直到今天,直到此刻,我终于明白了……”猴子语气忽然变得平静:“柳菲,告诉我,这件事是你主动与沈睿合谋吗?”
柳菲默然无语。
默然,已是承认。
猴子怆然惨笑。欢哥当初没说错,原来,梦终究只是梦,当自己走近它,拥有它,逐渐剥开它绚丽如云彩般的外衣后,这个美丽的梦其实本质竟是如此的肮脏残酷。
当初欢哥不止一次的或明示或暗示自己,这个梦不能留,留不得,而自己却执迷不悟,迷醉在这个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境里迟迟不肯自拔,可怜,可悲,可笑!
“哈哈。”猴子忽然咧开嘴笑了,神态状若疯狂,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哈……”
沈睿皱眉,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柳菲却泪流满面,站在牢门前不停摇头。
到底爱不爱这个男人?背叛过后,柳菲忽然迷惘了,明明不爱这个男人的,为什么听着他疯狂的笑声,自己的心却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空洞,难受,几如刀割?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自己会不会背叛他?
迟了,忠诚与背叛只在一念之间,一步迈出再想反悔,那一步怎么也不可能退得回去了。
柳菲咬住了下唇,仿佛惩罚自己似的,咬得很用力,曾经如花瓣般任猴子采撷的红唇,渐渐渗出殷红的鲜血。
是谁风露立中宵,彻夜为她等候?
是谁默默站在远处,看着她在人群中收获仰慕与掌声,而他却仅仅痴迷微笑,不去打扰?
是谁承担着富贵子弟鄙夷的目光,坚定的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提醒她即将仰面摔倒时,后面还有一双虽然不太强壮却能支撑起她身躯的肩膀?
是谁,听到她生病,明知危险却像个傻子般一头栽进那张精心编织好的罗网里?
柳菲紧紧闭上眼,悔恨的泪水长流不息。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猴子的笑声渐渐低弱,最后停下,淡淡扫了柳菲一眼,眼中竟已一片清澈纯净,而且一如初见般陌生。
哀莫大于心死,以此为甚。
有的人,总要在梦醒梦碎之后,才会涅槃重生,那时,往事已如隔世。
“好了,沈睿,说正事吧,把我和张三掳来,是不是打算用我们威胁欢哥?”猴子异常冷静道。
沈睿含笑点头:“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给叶欢打个电话吧,你知道的,虽然挟持亲人的生命威胁敌人比较老套,可是它永远简单有效,大部分时候都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猴子艰难的喘息,却冷笑:“你觉得我会打这个电话吗?”
沈睿微笑如故:“刚才还夸你是聪明人,怎么又让我失望了?终归已落入我的手里,打不打这个电话,有区别吗?我只是觉得,有些话由你来跟叶欢说,效果一定比我跟他说要强一些。何妨配合一下,少受点皮肉之苦?”
猴子未及说话,一旁沉默许久的张三忽然道:“他不说我说,我来跟叶欢打电话。”
猴子一呆,接着勃然大怒:“张三,你这狗娘养的!看错了你二十年,老子和欢哥是不是该挖了自己这双招子?”
张三头也不抬,虚弱笑道:“猴子,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一个贼啊,做贼的人都很怕死的……”
沈睿却大为赞赏的瞧着张三:“怕死不是坏事,留得青山在才有翻盘的机会,愚蠢的人永远不懂这个道理。”
手机递到张三手里,张三笑了笑,拨通了叶欢的电话。
“欢哥,欢哥……”
电话那头,叶欢急切的声音传来:“张三?妈的,你狗曰的终于跟老子联系了!你们在哪儿?安不安全?赶紧给老子到军区来……”
张三剧烈喘息几下,然后露出一脸惨笑:“欢哥,我们对不起你……我和猴子已落入沈睿手里,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告诉你……”
张三抬头看了沈睿一眼,目光诡谲。
“欢哥……别救我们了,我们只剩了几口气,你救出来的只能是两具尸体而已,赶紧绝了这份心思,冷静下来想法子把沈睿这狗曰的灭了,以后清明忌曰,给咱们烧点儿纸,别让咱们兄弟在下面还过苦曰子……”
啪地挂掉电话,张三将手机一扔,恶作剧得逞般放肆而疯狂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费力拍着猴子的肩,指着沈睿笑道:“猴子,你看这家伙像不像个傻逼?”
猴子也哈哈大笑:“像,果然像极了,由内而外,无处不像。”
沈睿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冷笑数声,沈睿扭头便往外走,口中淡淡吩咐:“废他们一人一条腿。”
柳菲身躯一颤,咬了咬下唇跟着走了出去。
喀嚓!
喀嚓!
两声骨节脆响,夹杂着两声痛苦的闷哼,随后一片寂静。
牢房里,猴子和张三艰难的匍匐在地,然后一寸一寸的挪动,慢慢的背靠着背坐在一起。
……………………“猴子……”
“嗯?”
“老子今天是不是很爷们儿?”
“绝对爷们儿,足够资格参加超女了……”猴子喘息大笑。
“当了小半辈子的贼,老子……总算,硬了一回,够了……”张三虚弱的慢慢垂下头,状若弥留。
沈睿快步走出地下室,脸色铁青,双手攥着拳头微微发抖。
柳菲跟在他后面,目光空洞像一条死鱼。
沈睿扫了她一眼,道:“让你做的你都做了,我说话算话,咱们国内最负盛名的华易影视集团,我已买下了它20%的股份,明天把它全送你,恭喜你,以后你已是这个公司的最大股东了,财富,地位,名气,荣耀集于一身,从此你不必再仰人鼻息。”
柳菲浑身一颤,目光里却看不到丝毫喜悦。
以背叛来换未来的尊严,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她不是一直希望走进那个富丽堂皇,如众星捧月般的天堂吗?
为什么当自己费尽辛苦走到天堂门口,看到天堂里透出的白光,却毫无所动,甚至打从心底里传出一阵悲苦凄凉?
“沈少……我,我好象不需要它。”柳菲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空洞无神。
沈睿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语气不自觉的加重了:“柳菲,不要得寸进尺,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条件,太贪心可不是好事,你还想要什么?”
柳菲脸上一片迷茫。
她想要的东西,其实一直都拥有的,只不过……刚刚不小心把它丢了,而且,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是的,永远丢掉了。
柳菲身躯摇晃起来,脸上泛起几丝不健康的潮红,忽然像个疯子般笑了。
“放下了,却舍不得,舍了,却放不下……人啊,真贱,真贱!”
柳菲哈哈大笑,笑声尖利如夜枭,刺耳难听。
沈睿静静看着她,一直没说话。
一个小时后,柳菲死了。
死在地下室,猴子和张三的牢门前,昏迷过去的二人浑然不知一条年轻的生命在他们面前离世而去。
柳菲是服毒自尽,死后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装有强度氰化物的空瓶子。另一只手里抓着一份遗书。
“当我走到天堂门口,却发现,天堂里面没有你,没有那个默默爱我的人,原来,天堂不过如此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