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1 / 2)

这话在许久后,被王溱当作玩笑话,说与唐慎听。

唐慎差点笑出声。

太祖?

太祖就是一个莽夫!

从战场上夺得江山的粗人将军!

太祖废除三司除了削弱相权,还能干吗?难道他还能想出更多的弯弯绕绕?

赵辅借用太祖这张虎皮,堵住了四位相公的嘴,让他们再也不敢提重开三司的事。度支司一事过后,只见纪党、王党纷纷有损,唯有赵辅一人,稳坐钓鱼台,看着自己的这堆臣子争相夺利。

但真的只有皇帝一人得利?

赵靖被贬,纪翁集在朝中失去一大助力,赵辅却对他更加放心。

秦嗣被贬,王溱少了一个得力部下,赵辅新任用的户部右侍郎是左丞陈凌海的人。可除此以外,王溱没有在其中受到任何牵连,赵辅反而将银引司的事全权交托给他,对他更加器重。

西北新设立的银引司,主要管的是军饷、军粮的事。

四月,唐慎私下给王诠递了折子,没过几日,王诠就写了一封奏折,送到皇帝面前。赵辅原本都对“以纸代币”的事灰心丧气了,这几日他心情一直不大好。

赵辅今年已过六十,他继位三十年来,也做过许多大事。比如开平十年,他与辽国开战,两国签订和平协约;比如开平十七年,赵辅派人治理黄河,大大降低了水患风险。再说近的,前两年赵辅派人去修三条通往北方的官道,这件事放到百年后,也是一件大事。

作为一个明君,赵辅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名垂千古。

但若是做成了“以纸代币”的大事,他更能成为悠悠千载来,盛名最响亮的帝王之一。

然而王诠给他画了个大饼,说什么以赋改二十三条为遮掩,施行“以纸代币”。结果呢?纪翁集加上王诠,两个当朝宰相都没能做成这件事!如今王诠又跟他说,皇上咱们不从赋改走,咱们从西北军饷上走。用西北战况为幌子,偷偷地再施行“以纸代币”的大事!

赵辅虽然还有怀疑,但是他允许了。

银引司,表面上是掌管三军军饷的部门,但当三条官道建成后,身处西北的银引司俨然就成了一个后世的银行!军官们将朝廷发下来的东西,存在银引司,若是要用,可以凭借契据去换取。但随着时间推移,银引司将一步步地发行各种“纸币”。不需要特意去换取,在西北诸州,直接用这些契据买卖交易,银引司“认纸不认人”!

这就是唐慎给王诠送上的瞒天过海计。

西北,是大宋与辽国交界的地方,常年战乱不休。世家大族的手根本无法插足这里,而这里也是“以纸代币”政策最好的试验田。当所有前期准备都准备完善了,再将它推广到全国,一定会事半功倍,世家大族也再无还手的余地。

只是这件事注定要耗费多年,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所以赵辅把这件事交给了年富力强的王溱,没有交给王诠。

而朝堂上,当银引司正式步入正轨,群臣虽说疑惑,但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干什么的。

纪翁集默然应允,任凭银引司运作。

酷热盛夏时,唐慎将看完的折子送给右丞徐毖,等徐毖看完后,他正要回屋,只听徐毖笑道:“唐大人,今日朝廷公务繁忙,你要看的折子可比以往更多了。”

唐慎顿住脚步,回身道:“下官遵命。”

等唐慎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官差果然又扛了一箱奏折,送到他的桌上。唐慎翻开一看,这下不仅仅有西北军务的折子,去年徐毖不再让他看的地方奏折,如今也都回来了。唐慎沉默地看着这些折子,他闭上眼仔细思索,思索徐毖到底在这一年多的布局中做了什么。

最后他哑然失笑。

徐毖什么都没有做!

纪党被贬谪,王党各有得失。陈凌海的人顶替了秦嗣,做了户部右侍郎。而他徐毖,什么都没得到,但也什么都没失去!他依旧是皇帝心中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右丞,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威胁的当朝权臣。

另一边,吏部右侍郎余潮生走进徐毖的堂屋,作揖道:“见过先生。”

徐毖朝他笑笑:“宪之,你与那唐景则倒是凑巧,每次他刚走,你便会来。”

余潮生惊讶道:“唐大人来过?”

徐毖道:“坐吧。”

师生二人相对而坐,两人说了一些学问上的事,又说起余潮生的家人。余潮生回盛京半年,他的夫人前几日生了一个孩子,今日余潮生来,就是想请老师为自己的孩子取名。

徐毖道:“你成亲十余载,终于有了子嗣,也令为师放下了一段心事。你可知晓,前两年为师险些以为你与那王子丰一样,是个断袖。”

余潮生大惊:“王大人有龙阳之好?先生如何得知。”

徐毖反问道:“若不是龙阳之好,为何他二十有八,至今未有婚配?宪之啊宪之,这等小事你随意想想,便知道了。这事,咱们那位皇帝也定然是知晓的,否则大宋没有驸马不做官一说,这么好的一个夫婿,定然早就被圣上赐下一个公主,结为亲好。”

余潮生惭愧道:“是学生愚钝了。”

“圣上如此重用他,未尝没有知晓他孑然一身,绝无后代的原因。”顿了顿,徐毖接着道:“不说他了。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是要起个好名字。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就叫做余柯如何?”

“谢先生赐名。”

两人又说了会儿,徐毖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道:“去岁王诠上奏,要进行赋改二十三条,老夫随即将那唐景则调任,去看西北的折子,不再让他看地方公务。谁曾想,今岁,王诠又提出在西北设立银引司。银引司,西北……这个唐景则,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开平三十年,七月廿三,西北,燕州城外三十里处。

西北的夏夜如同烧刀子,空气干燥无比,狂风吹过,非但没有降低热气,反而火辣辣地刺在脸上。三十多个身穿夜行衣的年轻将士匍匐在一座小山丘后,悄悄地观察前方。

人群的最中央,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俊朗将军。他双目明亮,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在山丘下的崎岖小道上。月光照进这双赤诚狂热的眼中,竟有些被灼伤的意味。

“哒哒——”

马匹和车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一刻钟后,一队辽人打扮的商队从山丘下驶过。当他们走到两颗大石中央,为首的辽国商人猛然掉入陷阱,马队一阵慌乱。

“有埋伏,有埋伏!”辽人大喊起来,说的满口蛮语。

山丘之上,一柄雪亮的雁翎枪铮然出鞘。李景德怒喝一声:“飞龙军何在!”

月夜中,三十多名将士齐声震天:“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