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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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帝端坐在上首位置。

他今年三十四,因为长年服用丹药的原因,肤色有些泛白。

不过今天,他眼底都是势在必得的笃定,连带着气色也好上了一大截。

台底下那些穿着丧服的百姓似乎也不碍眼了,甚至连同祭天台附近的景致,他都觉得不错起来。

以前每每他想修行宫别院的时候,国师府总会出来阻拦,不是日子不好不宜动土,就是五行相克,不易伐木。

赶明苏昱当了国师,他就让人将祭天台修缮一番,然后在附近盖一座行宫,用云锦花岗岩,康宁的木头,淮渠的琉璃瓦,松台的假山……

还会有谁说半个不字?

他心情大好,连带着等待似乎也没有那么枯燥起来,直到身侧的宫人凑到他身侧,小声提醒道:“陛下,礼部遣人来问,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灵帝努力摆出一副伤感的模样,似是不忍再看台上的柴薪,摆了摆手:“开始吧。”

于是,太监尖亮的嗓子,在祭天台周遭回荡着。

“祭天之礼,有请国师下塔!”

众人目光从祭天台,看向了塔上,几道人影,似乎在拾级而下。

他身体虚弱的似乎连下楼梯都无法完成,正被两道人影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从塔上下来。

待中间的那道白色影子踏在地面上,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们抬头看着离祭天台越来越近的“国师”大人,衣服还是那套衣服,白衣胜雪,却瘦的不成样子。

面色灰白,嘴唇发紫。

穿着丧服的百姓们,曲着腿,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有人已经哭出了声音:“国师大人——”

搀扶在“国师”两侧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步伐都没有缓上半分。

这两人,除了一名做侍卫打扮之人,还有一名则是礼部侍郎胡志松。

两人将几乎无法行走的“国师”,半拖半搀着扶上了柴薪搭成的高台,助其盘坐于台上后。

礼部侍郎胡志松在“国师”身侧站直,身上的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冲着灵帝的方向一拱手:“圣上仁慈,准我和国师大人道别,国师大人伤入骨髓,已经无开口说话的力气,他在塔中交付我一封信,让我代念给陛下、给百官、给万千黎民百姓。”

胡志松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手有些发抖的拿出里面的信纸。

等他念完这封信,喊一句点火,这高台顷刻间就可以化成火海,即使台上坐着的是这位宛若神明的大人,也会尸骨无存。

他深吸了一口气,直到手不再颤抖,才用尽可能冷静的嗓音高声念道:

“自病重以来,每日反省吾身,尤其思及近日所作所为,悔恨万分。人之将死,其言也诚,吾思前想后,从继任以来,吾之罪当有七桩。”

“府内大摆筵席,府外挥霍无度,纵马于夜市,赌博于坊市,骄奢乃其罪之一。”

“戏院荒唐一时,花楼饮酒寻欢,见色起意,逼良人为妾,淫逸乃其罪之二。”

“纵恶仆殴打酒家,谴宫人威慑府衙,一步错步步错,逼死林家三口,仗势压人乃其罪三”

“不啻百官,不尊帝……”

胡志松以下犯上的第四条罪则刚念到一半,就听到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胡大人,我怎么不记得我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声音太过熟悉,使得他声音一顿,后脊背发凉,下意识的就去看身侧盘坐之人。

却错过了自己的右方有一道红色身影,从台阶上,一阶阶的踏上了祭天台。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红衣之人闲庭信步, 踏上祭天台后, 悠然而立, 等台下的亲信将椅子搬上祭天台后,他这才缓缓坐下:“我闭关半年,昨夜刚出府门,今日原想出来转转, 未曾想这里今日这么热闹。”

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举止, 熟悉的气场。

百官中首先有人出声:“国师大人——”

然后又意识到什么, 立刻紧闭起了嘴吧。

若是台上端坐的红衣人是国师大人, 那么高台之上的一模一样的白衣人又是谁?

灵帝几乎当场拍案而起, 他握着茶盏的手颤抖着, 视线盯着前方之人:“那是谁?那是谁!——”

这反应太过明显,连茶水泼到身上都不自知。

太监总管刘希从袖子里掏出帕子, 借着给灵帝擦衣服, 半挡住了帝王的视线,也挡住了身后无数人探寻的目光。

陛下这两年越发的易怒, 上朝时申饬的大臣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不过他年少就开始服侍,知道陛下虽没有往年沉稳, 却也还是能听进去劝的。

“陛下,这台上无论坐着的是谁,上来的又是谁, 都无关紧要。”刘希阴柔的嗓音带着安抚,“这火若是烧起来,多烧一个人不多,少烧一个也不要紧……只要台上那个死了,其他人都是假冒的。”

灵帝冷静下来,他将剩下的半盏茶放在桌上:“这话,是齐策交代你说的?”

“的确是左相大人教老奴的,他前日去见过“国师”,回去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出疑点,所以就多想了一手,托老奴在事情出现变故之时,跟陛下细细道来。”

至于多想了一手是什么,不用刘希说,灵帝自己已经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