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正经的科举出身,试卷上文章的好坏与否,自然有资格评论一二。
不过也没多说,监临官时不时就进各房勘查,若是看见阅卷官不干正事,竟是喝茶说闲话,自然少不了被记上一笔。
别看在贡院里不会说你什么,可这被记上的一笔却会被呈上礼部,再由礼部分发到其所在府部衙门,到时候虽不至于招来大祸,多少是会被影响前程的。
两人放下茶盏,继续阅卷。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听见张虎忽然拍着大腿道:“好文!”
这声音在寂静的考房中格外响亮,不光是他身边的窦安准抬起了头,另一边的两名阅卷官也看了过来。
大抵也是有些疲乏了,另外三人俱都站起走了过来,张虎将手中的试卷递给他们,几人看了起来。
“朴实无华,但字字珠玑。”
“中正平稳,法度森然。”
窦安准也抚着胡须道:“字字典切,可配经传,非浸淫多年者不可书也。”
这般众口一致的评价,可在这春秋房里算是首例,见此坐在首位的房考官彭宝义也不禁抬头看了过来。
“大人,此卷可入荐卷之头列。”
“哦?”彭宝义放下手中的考卷,发出一声疑问。又笑道:“难得你等意见一致,拿来我看看。”
窦安准将考卷捧给彭宝义,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彭宝义并未当即就看,而是把之前看了一半的卷子看完。他并不参加最初的阅卷,但需看那些被四名阅卷管做落卷处理的考卷。当然也不是全看,而是随意抽选。三百份考卷,他需随机抽选五十份审阅。
不过看得出这一房的阅卷官都是极为负责的,他已经看了多份,并无其他异议。
彭宝义拿起那份考卷,甫入眼的第一行字便吸引住他的眼球,而后一气儿连看数页,如饥似渴,直至翻阅完,才长吐出一口气。
他的心依旧还克制不住的跳动着,这是看到好文章后,一种情不自禁的共鸣。
由文看人,他的脑海中甚至不由自主出现了一副画面,一个气度非常的男子正抑扬顿挫抒发自己的见解。他态度平和,却有理有据,既不失君子风度,却又让人信服。
好一身气派,好一身风度。
之前听窦安准如此高的评价,他心中不以为然,如今看来那句‘字字典切,可配经传’并不虚夸。
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就不知是谁了?
彭宝义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起来,是嘉兴的赵品河,还是福建的王秀?抑或是苏州的卓鹤君?
这几人的文章彭宝义都曾看过,并不是他们的文风。
想了半天,彭宝义也没想出来,索性便不去想了。不过这份考卷他却单独放在一旁,一看就是特别待遇。
一直暗中瞄着这边的窦安准三人,见此俱是一笑,心道他们这一房的魁首恐怕是出来了。
又是两日过去,这一房的所有考卷才算都阅完了。接下来就没阅卷官什么事了,而是房考官和主副总裁共同审卷。
彭宝义带着一名捧着所有考卷的书吏前往衡鉴堂,在那里他将和其他十多位考官完成接下来的阅卷,并排出名次填榜。
这时,对面回廊上也走过来两人,乃是另一位房考官带着自己所在之房的考卷。他身边也跟着名书吏,捧着个大托盘,托盘上是码放整齐的考卷。
因为考卷似乎有些多,所以码成了塔字形,最上面是一份考卷,与彭宝义这边般无二致。
这是每位房考官不成文的习惯,若是下面阅卷官在阅卷的同时,觉得有什么文章堪称本房魁首的,而房考官也是认同,便会放在最上面。
这样一来,相互换卷阅时,其他房考官也能做到心中有数,是时若是另外一位房考官也认同,就会一起荐卷给主副总裁官。
是时一个进士是跑不了了。
对面的房考官也是春秋房的,十八房考官按五经命名,四书题且不提,考生治什么经,是时考卷便会分在哪一房。
春秋虽不算大热门,但也不少,十八房中有三房都是春秋房。
这位房考官姓孙,名育海,乃是翰林院侍诏。彭宝义官拜翰林院五经博士,所以两人也算是同僚。
两人走近了,便含笑互相拱手为礼。
不过并未交谈,而是并肩而行出了回廊,打算前往衡鉴堂。
他们两人倒是挺好,可惜身后的书吏出了差错。两个书吏本就捧着偌高的考卷,出回廊的时候,两人胳膊肘撞了一下,手上的考卷便洒了一地。
“怎么如此不小心!”孙育海斥道。
两个书吏也不敢多言,忙蹲身去捡考卷。
彭宝义替他们说好话:“孙大人莫着急,反正这些考卷都要重新阅看的,即使打乱了也没什么。”
“就怕给人添了麻烦。”
这所谓的添麻烦就是,若是顺序无错,即使再阅,对方也能根据首房阅卷,很快分下一个高低,虽不至于就按着对方而来,至少可以拿来做比较。
如果顺序打乱了,就要自己从头看起,是时可能会发生另一个房考官看中的卷子,却没能被取中,不光给自己也给对方添了许多麻烦。
“无妨,无妨。”
考卷很快就被收拾好了,两人再度带着书吏前行,走到一处岔道,两人互相拱了拱手,便分道而行。
这样也是为了规避,一般在贡院中,哪怕是同僚之间,也是能少交谈,尽量少交谈,以免惹来旁人的猜忌。
虽是分道而行,但两人也是前后脚到衡鉴堂的,待所有人都进去后,大门便在身后紧紧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