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指雁奴:“这明明白白竹里馆的小倌,怎么就成了你的了?只要拿出钱来,甭说王公子,就是王公公要买他春风一度,他敢不卖?”
被董晓悦护在身后的雁奴一改低眉顺眼的模样,掀起眼皮,越过董晓悦的肩头剜了高富壮一眼,吓得他一缩脖子。
理是这个理,董官人没法反驳,有些气短:“可是......”
雁奴悠悠地叹了口气,抚了抚董晓悦的胳膊:“奴家是柳絮飘萍一样的人,身不由己,人生在世,遇到一个真心看顾奴家的人,往后的日子再苦,只要一想到官人,奴家便能甘之如饴......”
董晓悦心里钝钝一痛,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过身看着他:“别说了,我帮你赎身!”
雁奴的眼睛倏地亮起来,映着晃动的烛火,像倒映着星河的水面,把董晓悦看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光一瞬间熄灭,雁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奴家不敢奢望,官人有这心奴家便知足了。”
董晓悦刚才那句赎身多少有一时冲动的成分,毕竟她刚入这个梦,屁股还没坐热,真赎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安置,但是经他这么一起一落一喜一悲,董小姐哪里忍心再食言。
“你放心,”董晓悦拍拍他的胳膊,“我说话算话,一定救你出去。”
她伸手向腰间摸了摸,不出意外地摸了个空,今天是堂妹作东,她压根没带钱袋子,再说看燕王殿下这种素质,即便年纪大了点,应该也不是一个钱袋子能装得下的。
一时半会儿是赎不了身,可燕王殿下的金躯不能等,要是对殿下的贞操见死不救,事后算起总账来估计直接负分滚粗。
董晓悦思来想去,扭头瞪了那高富壮一眼,把雁奴拽到屏风旁,从腰间解下块玉佩,塞到他手里:“你先拿着信物,我尽快来赎你,要是谁敢拉你走......呵呵,谁不要命了大可以试试!”话是对着雁奴说的,却是给那高富壮听的。
雁奴低着头,摩挲着系玉佩的红绳,脸半藏在阴影中,神色莫辨:“官人大恩大德,奴家死亦难报,只是王公子素日待奴家不薄,于情于理,奴家都该去敬一杯酒,也当作个别......”
高富壮闻言插嘴道:“算你这小倌还有点良心。”
他说话油腔滑调的,刻意把小倌两字咬得很重,董晓悦听了来气,拿扇子指着他:“李公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董晓悦给了雁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生怕他不能充分领会精神,硬着头皮点破:“我去去就来,最多一两个时辰,你可千万要保住那个......底线啊!”
她想了想,光底线可能还不够,踮着脚小声道:“也不能让人乱摸,明白了吗?”
雁奴闻言勾了勾嘴角,低下头,温柔地将她头发拨到耳后,凑上去,用轻轻的气声道:“奴家是你一个人的。”
“......”
董晓悦的耳朵呼地一下烧得通红,这男人这么会撩骚,真不像梁玄那个死傲娇,该不会又认错人了吧?
她回想了下,第一个梦里的大反派公子子柔其实也有意无意地撩拨过她,同样的皮囊,她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董晓悦对自己的判断力已然失去了信心,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先帮他赎了身,外面弄个房子养起来以观后效吧,就算芯子不是正品,能搭救个失足美男也是功德一件。
交代完雁奴,董晓悦生怕高富壮和那姓王的胁迫他,出门前特地拿扇子隔空点点他:“李侍郎家二公子是吧,在下记住了。”
说完回头深深看了雁奴一眼,把雁奴的扇子随手往袖袋里一插,拾起案上的玉簪,一边绾头发一边往外走。
出了庭院,沿着小径走入竹林,夜有些深了,露水洇湿了石板路,月光一照,像水面一样闪着粼粼的光,竹叶青色的气味在晚风里轻轻浮动,混着一丝淡淡的甜,是身上沾了屋子里的熏香,董晓悦独自走着,免不得回想起那场戛然而止的风.月,明着羞耻暗着遗憾。
这回她没走错路,远远的就看到守门的小僮,此外还有兰芷,坐在阶前吹着一管竹箫,幽咽哀怨,仿佛在泣诉身世,看到她走来,连忙放下箫上前行礼,脸上又是营业的微笑:“奴家拜见官人。官人,方才有人来禀报,贵府车驾已经到了。”
她没说定是否留宿,入夜自然会有家里的车来候着。
董晓悦冲他点点头:“知道了,我进去和妹妹说句话。”
说完就要往屋里走,兰芷弱柳扶风地挡住她去路,软软跪倒:“敢请官人留步,令妹……此时恐怕不太方便。”
眉头还没皱起来,董晓悦突然回过味来,再看那屋子里的灯火昏暗,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她失踪了大半个时辰都没人来找,原来这东道正忙着。
按说她不该搅了人的好事,可一想到燕王殿下,她便咬咬牙高声道:“阿妹,你在里头么?”
兰芷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什么,识趣地退到一边。
屋子里无人应答,董晓悦正犹豫要不要再接再厉,只听珠帘一阵响,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少年走了出来。
董晓悦借着廊下的灯光一瞧,是方才侍酒的绝色小倌。她正暗暗咋舌,没想到紧接着又出来一个,是个宽肩窄腰的青年。
两人齐刷刷地往她面前行了跪礼,便退到了侧廊下跪坐着。
董晓悦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两腿打着哆嗦拾阶而上,一走进屋子便闻到一股混着酒气的甜腻味道,隐约还有股腥味,估计这才是加了料的。
她穿过帷幔,走到屏风前,对着里面叫了声:“阿妹?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有人长长地哼了一声。
董晓悦硬着头皮绕过屏风走进去,只见床边榻下丢着凌乱的衣物,还好帐子是放下的,免去了少许尴尬。
“阿妹?”她又叫了一声。
一条玉臂从帐子缝隙中伸出来,晃了晃,像是跟她打招呼。
还有反应就好,董晓悦接着道:“你身上有钱么?”
那只手摇了摇,帐中传出含混的声音:“小卿卿......去给......去给姊......姊姊拿壶酒来.....”
董晓悦又问了两遍,乡公主仍是一个劲要酒,她就知道没法沟通,只得转身出了屋子,无力对那两个小倌挥挥手:“你们进去伺候吧......”
等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屋,董晓悦也不等兰芷安排步辇,找了个小僮挑灯引路,急急忙忙往外走。
便宜堂妹不靠谱,她只好先回公主府,找个老成可靠的管事来赎雁奴,可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时辰,也不知她的威慑有没有用。
董晓悦在车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让碧琉璃催促车夫,好不容易到了公主府,一下马便叫来管家吴伯,让他赶紧带着钱财去竹里馆,赎一个叫雁奴的小倌。
吴伯是长公主府的老人,在主人面前很有面子,年纪大了还碎嘴,免不得又是一番逆耳忠言,来来回回,中心思想就是一句,别在这时候闹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