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先行回家,他想要休妻的心情是非常迫切的。他有点担心贺凝香会不拿休书,就这样走了,给他日后的安稳幸福的生活留下隐患。
不过,很显然,他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从贺凝香的表情来看,她想要跟他一刀两断的心情,比他要强烈许多。她站在门口的大树下,见他的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就不耐烦的道:“你找的人呢?还来不来啊?不来的话,就让房东大叔做个见证,我等着赶路呢!”
哼!这个窝囊废,该不是反悔了,不想给她休书了吧?我“呸”!老娘肯接休书,还是便宜了你!如果不是在这个当口,怎么也得和离才行!
“马上就来!”向西简短的应了一句,也不多说什么,越过她进了厅堂,从孟大娘的手中接过小平安。从头到尾,他就没有正眼看她一下,把她给气得直翻白眼。
“哟!竟然还敢瞧不起我?你个窝囊废,过去你也只是个同进士,跟如夫人一样,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如今的你,就更加不用说了,竟然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你说说,这世上的读书人,有几个是跟这样没用的?!”
贺凝香被他的无视给惹恼了,当即口不择言,怎么痛快就怎么骂。在这个时点,她只觉得心里有一股邪火,不发泄出来,心里就难受得很。
向西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抱着儿子走了出去。
可怜的孩子啊,都一个月大了,却完全没有那种白白胖胖的婴儿样子。自从他出生,他的亲娘就没有喂过他一口奶,哪怕他哭得惊天动地,贺凝香为了尽快恢复自己的身材,坚决的不肯喂他吃奶。
而这个时候,村里也没个喂奶的大嫂,孟大娘没有办法,就只好给孩子煮了一碗米汤,好歹先对付一下。要不是他当机立断的,去山里抓了一只刚生完小羊羔不久的母山羊回来的话,小平安就要饿肚子了!
很快,村长就带着三个四十多岁的人来了。
几人都很爽快的,在休书上签字或者按手印,作为贺凝香主动要求被休的见证人。拿到休书,贺凝香一刻也没有多呆,就带着自己的手下,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来的时候,带来的那两辆马车,也被她强行带走了。
向西默默的叹了口气,也没有去阻止,倒是孟大娘跟塘生都气得够呛。两人都恨不得去把那马车抢回来,向西摆摆手,云淡风轻的道:“算了吧,这马车原本就是用贺家的银钱置办的。她要带走,就让她带走吧!”
孟大娘急了:“大人,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没有了马车,这么热的天气咱们要回老家的话,小少爷如何受得了啊?再怎么说,小少爷也是她的儿子,她都把小少爷给抛弃了,留下一辆马车给小少爷遮风挡雨,难道不应该么?”
向西猛然摆手:“这话,日后就不要说了!从这一刻起,平安就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了!日后,平安是平安,她是她,不要把平安跟这个女人扯在一起!”
送走了瘟神(在向西的眼里,贺凝香简直就成了瘟神的化身),向西在厅堂了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就对塘生道:“我们也该走了,只是没有多少盘缠,你跟我再进山一趟打点猎物,也好跟房东大娘换一些干粮路上吃!”
“好,我这就去准备背篓和弓箭!”塘生连忙道。
塘生,今年十三岁,是山前村的一个孤儿。在他六岁那年,跟他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去世了,差点就被无良的舅母给卖了。幸好遇到了大丫,被大丫给救下了,大丫就将他从县城带回了村里,把他安置在了养殖场的宅子里,跟着五舅学习如何养鸡养猪养鱼,如何打猎什么的。
大丫救下塘生的时候,刚好是大丫失踪前半年。
得空的时候,向东会教他读书识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如此,也算是大丫家的一个小长工,没有签什么卖身契。他自己主动要签卖身契,却被向东坚决的拒绝了,只说没有这个必要。在大丫失踪的第三年,由向东做主,经得他的同意,让他跟随在了向西的身边,做个书童兼长随。
塘生,顾名思义,就是在池塘边出生的。他的母亲挣扎着把儿子生出来,强撑着托付给了路过的村里人,就闭上了眼睛。在他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去山里打猎,一去不回,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的爷爷在他的父亲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满心伤痕的奶奶熬到他满了六岁,就再也撑不下去了,也离开了人世。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身世凄凉的孩子,比大丫兄妹几个小的时候,还更加的悲惨。在山前村,被许多人轻贱,是公认的扫把星和灾星。所以,没有几个人愿意自家的孩子跟他来往,就是施舍一点吃的穿的给他,也是远远的扔在地上,生怕沾了他的晦气一般。
也因为如此,那一年,狠毒的舅母才能那么顺利的,就把他带去了县城,打算把他卖给过路的行商。那一天,可真把他给吓坏了,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卖给过路的行商的话,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比卖去大户人家为奴更要凄惨十倍都不止。
所以,那一天,当大丫仿佛从天而降,把他从舅母的手中解救出来之后,他就坚定了一个决心:今生今世,大丫姐姐就是他的大恩人,大救星,是他要誓死效忠之人!
当初,他虽然没有签卖身契,但是他也知道,大丫姐姐给了舅母五十两的银子,逼舅母签下了一份合约,跟他断绝关系,日后都绝对不再找他的麻烦。换言之,就是帮他扫清了障碍,让唯一可以对他指手画脚的舅父一家,失去了拿捏他的资格和机会!
大丫姐的恩情,他这一辈子,都无以为报。
在养殖场的时候,跟在谭五叔是身边,无论是谭家的人,还是大丫姐家的人,都对他很好,就跟对自家人一样。说起来,当初大丫姐有说让他去家里住,也是他自己不好意思,主动提出去养殖场住的。
再后来,跟在向西的身边,过得也还不错。只是自从向西认识了贺凝香之后,多了许多傲气,脾气秉性也变了不少。不过,也只不过是在不开心的时候骂他几句,别的很过分的事情倒是没有。要说过得不好,受很多委屈,也是在向西成亲之后,他时常被贺凝香打打骂骂的。
他是自由身,原本想着要辞工不做,不料却遇上了战*乱。没有办法,只好一路跟了过来。不跟过来不行啊,好多的仆从都趁乱卷了金银细软逃走了。向西身边的人,就剩下他跟一个五十来岁的粗使婆子了,那贺凝香有了身子了,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走了的话,回去就没法跟大丫姐交代了!
这个留下来的粗使婆子姓孟,正是孟家庄的一个孤寡婆子,是受过二丫的大恩惠的。跟随在向西的身边,也有一年半左右了,这次没有逃走,也是看在二丫的情分上。不然的话,就这一年以来,贺凝香给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谁愿意留下啊?
向西目送着塘生的背影,把小平安小心翼翼的交到了孟大娘的手中:“大娘,孩子就托付给你了,我跟塘生这一去,恐怕得傍晚才能回来!”
“大人,请放心好了,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小少爷有事!”孟大娘恭敬的道。
从村子里到有猎物的大山,得走半个时辰左右。
这一次,两人在山里很偶然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胡泊,胡泊的源头是一个山泉。在山泉的附近,还有一个很大的山洞,里面还有人住过的痕迹。不过,应该废弃多年了,而且洞口也还算隐秘。
塘生忽然提议:“大人,不如咱们就搬到这山里来住一段时日,等时局稍微安稳一点再回山前村去。如今回去的话,一路上肯定不太平,孟大娘跟小少爷都没有自保的能力。万一遇上山*贼或者兵*痞,那可就是糟糕了,我听人说好些地方都到处抓壮丁呢!”
“你说的很对,抓壮丁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向东停下了脚步,脸色非常的凝重,在思考着眼下要走的路。
是啊,如果我跟塘生都被抓走的话,那平安咋办?就孟大娘一个人,如何有能力回得了山前村?而且,即便顺利回去了,谁知道山前村的情况如何?对了,据说葫芦县的杜县令,也是投靠了淮王的。而那个芍药,她可是把大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山前村的大多数人也是恨之入骨的。
这么说来,她一定不会放过山前村,更不会放过大姐!此时的山前村,说不定早就成了一个空村了!此时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不行,他一个人也没啥好怕的,只是小平安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不回山前村的话,如今住的这个村落,又不能多呆了。贺凝香的为人,他信不过,万一她杀回来抢平安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平安是他的儿子,是老饶家的子孙,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面!就算那女人会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他也不放心。那女人的人品那样的不堪,她教出的儿子,长大后必然会成为一个祸害!
今天,两人的运气很好,竟然打到了一只野猪。
塘生说:“大人,离枣子沟五六里的地方,有一个叫枫树岭的村子,那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我听大娘说,那个大户人家非常富裕,又很舍得吃好的。尤其是那家的老太爷,十分喜欢吃野猪肉,不如咱们就把野猪卖给那个大户人家吧?”
枣子沟,就是向西借住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