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没用,我也不能继承王位。太有用会让明礼忌惮我,我不知道你会送我到帝都。”明湛没否认,也没说什么敷衍的屁话,凤景南又不是傻瓜,可不好糊弄。
凤景南沉默了半晌,“你想做世子吗?”
明湛回给他一个冷笑。不言而喻。
凤景南松了口气,叹道,“那你早晚都会来帝都,早与晚有什么分别?”
明湛露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嘲讽,眼中的尖锐几乎让人难以招架,凤景南只得道,“好吧,这件事,我与你这样说吧。如果你能开口,会在更小,五岁,刚启蒙的时候来帝都。皇上自你出生就有召你入京的念头儿了,我也有这个意思,世子与皇子们总要保持一个友好的关系,日后镇南王府的存在会优容许多。如果你有意世子位,就得拿出实力来。”凤景南有几分郑重,“你在帝都的表现让我吃惊。你虽然是嫡出,可是生而缺陷,这也是事实。我并不算古板,如果你能证明你比所有人都强,这世子之位,就是你的!”
“我不要。”明湛的手很稳的在凤景南的手心写下这三个字,眼中透出傲然,不是“我不能”,而是“我不要”!可见此人虽擅长装蔫儿鹌鹑,其内心深处却已经傲气到目中无人的地步儿!
明湛继续写道,“你让明义来,无非是想让明义帮着明礼,与我抗衡。老二儿都很有心机,不过明义的心机都是用在小处。你觉得他能主持大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个决定!”
“你想的很对,既然我已经不再装笨蛋,帝都的事就得按我说的来。如果你认为明义明礼可以代你主持帝都事宜,我不会插手。”明湛脸上有一种笃定,他看了凤景南一眼,勾了勾唇角,“他们是死是活,我都会袖手。不过你要考虑好,鸡蛋最好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明礼是你亲自教导的,明义是有心机的,明廉却是没什么本事了,现在教他已经迟了。你将明礼明义都放在帝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有个好歹,莫非你打算再立明廉还是重新再生几个儿子?”
“那你是什么打算?”明湛如此危言耸听,必有所图。
“我在帝都,你把帝都的人交给我调度,然后让明礼明义回云南。”明湛静静的看着凤景南。
凤景南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俊美的锐利的眼睛打量着明湛冷静的脸庞,虽然是个鹌鹑模样,倒是敢狮子大开口。明礼都没敢跟他提半个字帝都人手的事儿,不想明湛早打主意很久了。
做为当权者,凤景南很欣赏明湛这样的野心家胚子,不过有野心要调度帝都的人,会情愿失去世子之位么?是在一方逍遥为王,还是在帝都为质?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题吧!
凤景南隔着被子拍了拍明湛,伏在他薄薄的耳际,吹一口热气,将明湛的耳朵烫出云霞的色彩,方轻声道,“臭小子,我还年轻着呢。”
35、训子
明湛和凤景南昨日坦诚相对,揭去了那层虚伪的父慈子孝的面纱,如今相处倒多了几分坦荡。
早膳时,凤景南指了指左首第一位,那里向来是凤明礼的位子,今日被明湛占据。凤明礼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不过既是父王默许,他也没胆子发作。
凤明义瞧了明湛一眼,见明湛面色从容、好像理应如此似的,凤明义便也默不作声的坐在凤明礼的下首。凤景南右首第一位自然是明淇,次位是明菲。
明湛既然表现出了嫡子的身份相匹配的手段,那么便要给他应得的位子。
凤景南开箸,夹了一只水晶般的蟹黄包儿放在明湛的碟子里。明湛安之若素,既未起身诚惶诚恐一脸荣幸的捧着碟碗去接,也未道谢,径自夹起来,醮上香醋,吃了。
连明淇都多瞧了明湛一眼,心想怎么就跟着父王休息了一个晚上,明湛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镇南王府的早餐气氛诡异,不过谁都不会愚蠢的表现出来。唯有明菲撇了撇嘴,问一句,“四哥,那是大哥的位子。大哥比你年长,理应做父王下首第一位。”
明湛好像根本没听到明菲的话,又夹了个包子,继续吃。
明淇冷笑。这个蠢货。
凤景南没说话,优雅的用餐。
餐厅的安静让明菲的脸渐渐胀红,尴尬无比,紧紧捏着银筷低下头去。
与明菲同样尴尬的便是凤明礼了,凤明礼并没有说话,此刻,说什么都好像欲盖弥彰,还不若不说。故此他只是低下头安静的用了一餐,虽然食不知味。
早膳后,凤景南叫了凤明礼去书房说话。
凤景南坐在宽敞的榻上,傝上铺陈着川锦绣牡丹的褥子,软而舒适。凤明礼垂手站在一侧,不敢出声。
凤景南慢慢的品着一盏茶,半晌才问,“难受吗?”
凤明礼直觉的摇头,他的面孔有些泛白,不过多年的教养并没有让他失态。
凤景南知他强撑,却是一语道破,“如果你做不了世子,这还只是个开始。你会慢慢发现,当初待你热络的呼兄唤弟之人人原来与你竟是陌生人。”
凤景南看向明礼愈加苍白的脸孔,问道,“他刚来帝都,就已经代表镇南王府处置明艳的婚事。明礼,为什么不是你出面儿?你才是我的长子,住在这镇南王府,你为何要把这件事交与他?”这里的他当然是指明湛。
凤明礼刚要开口解释,凤景南却似根本不愿听,继续冷声质问,“如果你本来打算驱使明湛,吩咐明湛出面处置,今日我也不会让你难堪。可事实上自始至终,你都是处于被动地位。你是我嘱意的世子人选,我让你来帝都,让你处理有关镇南王府的事务,可是你大权旁落,连自己姐姐的婚事都说不上话儿?帝都里谁是瞎子,遇事你便退,那么等你想说话时,还有何份量威信!”
“我知道你的性子,最是不愿得罪人!可你想想,明艳是你的姐姐,亲姐姐有事你尚且退避,别人焉敢望于你!对亲姐姐尚且袖手,那么对属下呢?对朋友呢?”凤景南厉声道,“再者,你不愿得罪福昌公主,退避三舍。反倒让比你年小的弟弟出面得罪人!手足之情如此淡薄,首先,你人品便入了下流!”
凤明礼脸色涨红,禁不住凤景南如此重话,跪在地上哀声道,“父王这样讲,儿子哪里当的起。我承认大姐姐的婚事如此波折,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处置失当。可是,帝都只有我与明湛,明湛的脾气父王也知道,一来帝都,谁的面子都不给,皇祖母都敢冲撞。我,我真是怕了他胡来。后来大姐姐的婚事,他总是先拿主意,若不依他,怕又要做出离谱的事儿来。父王,我能怎么办?难道要帝都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兄弟不和。”
“你好糊涂!”凤景南斥道,“你怕他什么?他在宫里,手上一个人没有,事事要指望你相帮,你还怕他!有些人,当得罪时便要得罪!明湛做的事,他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他得罪人,你怕什么?他只是他,他是能代表镇南王府,还是可以代表我?他得罪人,并不是镇南王府得罪人!他要拿主意,你不理会他,他能怎样?你这样事事好性儿,如果有人要抢你屁股底下的椅子,是不是你还要满面含笑的让出来!”
凤明礼想到晨间的难堪,忍不住落下泪来。
“今天,不过是一把餐椅你就如此。若有朝一日,世子之位易主,你要如何?”凤景南冷声道,“自你启蒙,我为你请最渊博的先生,十岁开始就在书房伺候,明礼,你们兄弟几个,唯你如此。我唯有待你如此!”凤景南望着凤明礼含泪的眼睛,轻叹一声,伸手虚扶,“起来说话。”
凤明礼抽咽着起身,坐在凤景南身畔,心中的愧疚仿若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低声道,“我无能,让父王失望了。”
凤景南拍了拍他的脊背,声音温和许多,“你要学着遇事自己拿主意,属下的话,可参考选择着听;明湛的话,也是如此。明湛是要一直留在帝都的,你想一想吧,今日你低他一头,他日你是不是要低他一辈子了!明礼,今日你将帝都的话语权让于他,有朝一日,明湛必会反客为主,遥控云南事务!界时,不是藩王,胜似藩王!而你,则成了他放在云南的傀儡亲王!”
凤明礼身子一震,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凤景南呷一口茶,似笑非笑,“你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他了解明湛,一个能在他眼皮底下掩去锋芒、装傻充愣的小家伙,够聪明,看他在帝都的行为,也够手段。现在,也展露了野心。
可是,凤景南仍然不会冒然造择明湛,或许是因为明湛太过胆大不安定,他从内心深处排斥明湛掌权一事。
“明礼,是知道的,我本是庶出的皇子。先前,你皇祖母在先帝时,份位很低,我出生时只是你皇祖母还只是坤宁宫偏殿里的小贵人。那时戾太子尚是太子,深得先帝喜爱。皇子们都在闻道斋念书,太子但有差错,罚的是伴读。我若有错,直接打手板。”凤景南目光幽远,带着几分讥讽,“倒不是先生偏心,故意打罚我。实在是我根本没有伴读。你皇祖母份位低在先帝跟前儿说不上话,魏家那会儿也穷困,无可指望。我启蒙时竟然无人提伴读之事,所以我一直没有伴读,在闻道斋的时候吃过不少苦头儿。同是皇子,嫡庶之别,犹如云泥。庶子的苦,没人比我更清楚。所以,我对你们向来一视同仁。你是我的长子,我对你的期望是最高的。我从不觉得庶子比嫡子差,在我心里,最嘱意的人选就是你。”握住凤明礼修长的略带薄茧的手,凤景南沉声道,“所以,别让我失望。明礼,别让父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