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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善被魏嬷嬷他们扶到了琳琅院的东次间。肚子疼得厉害,好像是要生了,她忽然有些无措,才七个月……这个孩子极有可能保不住。
她紧紧拉住魏嬷嬷的衣袖:“国公爷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害怕过了。先前在程家的时候,她好像听说过一件事情,一个新媳妇儿难产去世,夫君不在身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魏嬷嬷轻轻握着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努力平静下来,温和的和她说:“已经派人去通知了,马上就过来了。应该是要早产了,不要怕,会平安的。”年纪大了,她的脸上有些褶子,看到亲手照顾长大的女孩儿,现在要生孩子了,要当母亲了,就和她说,“当初大夫人生你的时候,老奴也陪在她的身边,你也是个爱闹腾的,大夫人疼了好久,总算是顺顺利利的就将你生下来了……”
是吗?沈令善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当初她执意要嫁给程瓒,不管不顾,离开父母和程家去了洛州,现在想起来,她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肚子,她也想当个勇敢的母亲。
可是真的好疼……
总是要自己面对的,沈令善就说:“国公爷过来了,你一定要拦着他,别让他进来。”产房污秽,男人不宜进来,可是她知道,江屿那么在意她,肯定不会管这些的。
其实她一直都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好,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存着愧疚,他对她越好,她就越难受……倘若现在她出事了,她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好好陪着他。他其实很好哄的。
魏嬷嬷着急的落了泪,连连点头道:“老奴知道了,夫人安心生产吧,很快就过去了。”
沈令善笑着点了点头。
产房里忙成一团,稳婆都进来了,她躺在产床上,她疼得身上都出了汗,头发黏糊糊的贴在脸上,太疼了,她下意识的咬着嘴,魏嬷嬷就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巾子。
江屿很快就过来了,看到紧闭的产房的门,就要进去,魏嬷嬷就出来和他说:“已经在生了,夫人亲自交代,让国公爷您别进去……”
怕他冲动,继续道:“这个时候夫人最需要的是专心,国公爷进去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夫人分心的。”
江屿定定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就像是五年前他亲眼看着她出嫁,被沈述背上程家的花轿。
他没有进去,翕了翕唇轻轻问了一句:“……她是不是很疼?”
魏嬷嬷顿了顿,就道:“生孩子总是要疼一疼的,忍过去就好了。”
可是她疼的时候,总是喜欢让别人心疼她。如今却是长大了,会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疼痛。
江屿觉得有些无助,说道:“怎么会早产?”
她不是好好的吗?七个月的身孕,平时还很灵活,早上还伺候他穿衣。他把她喜欢的簪子举起来,她够不着又不能跳,还和他闹呢。
魏嬷嬷就说:“是……是因为董氏。不小心拉了夫人一下,摔了一跤……”
虽然知道这话说出去,董氏怕是要惹上天大的麻烦了,可是她更心疼自家的夫人。若是这回出了什么事,她是要和董氏拼命的。
沈令善出了这种事,董氏自然是走不了的,这会儿也站在边上,心里害怕的要命。
她没有想过要害她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个孩子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过得那么好,她也是替她感到高兴的,她真的无心的……董氏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自责不已,小腹处有些细微的疼痛,可是她知道里面的沈令善更疼。嫁到沈家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这个小姑子,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江嵘就跑到江屿的身边,仰起头问他:“大哥,嫂嫂怎么了?”
董氏就看到了江嵘旁边的椹哥儿,他生的白胖可爱,眉宇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看到这张脸,董氏忽然有些内疚,过去含泪叫了一声:“椹哥儿。”
魏嬷嬷是记得夫人刚才说过的话的,不能让椹哥儿知道董氏来过,如今看到董氏和椹哥儿说话,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说:“你还想怎么样?!夫人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想放过吗?”
董氏唇色发白,登时说不出话来。
椹哥儿看了看魏嬷嬷。
他生的聪慧,自然就明白了,在看董氏的眼神时,也没了上次在茶楼相见的喜悦。他抬手重重的推了她一把,眼泪也出来了,大声的和她说:“你为什么要害姑姑,为什么!姑姑是对我最好的人,你为什么要害她!你走,赶紧走!”
椹哥儿一向是内敛的性子,话不多,说话的声音也是小小的,这回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眼睛都红彤彤的。
董氏身子本就虚弱,也不晓得椹哥儿花了多大的力气,一下子就将她推到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身体很疼,可是心更疼……
她抬起眼看着面前这个孩子,当初生他,也是花了极大的力气,当母亲的,对孩子总是有感情的。她一直都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母子间的亲情是斩不断的……可是现在他却为了沈令善这么对她。
也是。她没有尽过当母亲的责任,沈遇死了她就改嫁了,那时候她宁愿没有这个孩子。沈令善只是他的姑姑,却能把他带到夫家来,悉心照顾,她肯定对他很好,也给他做过新袍子、新鞋子,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更尽责吧?
她没有理由抱怨不公平,抱怨自己的孩子为何向着别人。他说的都是对的,是她害了沈令善,是她太自私了。她说过以后都不想见他,今日却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救她的孩子。
董氏想着,就感觉到小腹痛得厉害。
她的孩子!
忽然就抓着魏嬷嬷的裙摆:“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魏嬷嬷站在原地,看着董氏的衣裙被血染红,才想起来她也是怀着孩子的,也是一阵心惊肉跳,就忙看向国公爷。
江屿没有看董氏,淡淡的说:“将她抬出去……”
他的身形高大挺立,如翠竹,如山岳,却有些无助和彷徨。
……这个时候,别人再惨,他也没有半点的同情。他的妻子正在生死一线,其他人的死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椹哥儿看着小厮将董氏抬了出来,地上有个被血染红的青布包,里面好像有件新衣服。他袖中小小的拳头捏了捏,看到有些小厮将青布包捡了起来,也一道扔了出去……然后感觉到身边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是江嵘安慰的声音:“不要怕,嫂嫂肯定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比他更害怕,却因为是长辈,就安慰他。
椹哥儿“嗯”了一声,转过头,看向面前紧掩的黑漆葵纹槅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