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辛欢到了机场,才给林宁打电.话说,北京相见欢那边有些公事要过去处理,要飞过去两天,让母亲别着急。
辛欢一大早出门,本是奔着和家去,半点没有要出远门的模样。林宁听她忽然这样说,也有些吃惊,担心是出了事,便不放心地委婉地问。
儿行千里母担忧……辛欢便笑了,只觉心下温暖,柔声解释说:“妈您别担心,是快要过年了,公司的员工也都忙碌一年了,我好歹也得在年前过去一趟,给大家拜拜年。”
斜阳将机场大窗染红,像是涂了胭脂的红颊美人。和郁就站在那片大窗前,望着她抿嘴微笑。
辛欢忙捉着手机转了个身儿——讨厌,她自己此时也定然是一脸的绯红,就跟那大玻璃窗一样。所以他才这么促狭地盯着她笑。
终究是说了谎话,骗了母亲,她的声调能再平稳冷静,可是面颊终究还是藏不住了秘密。
“行,那你早点回来。还有这么两天就过年了,我等你啊。”林宁再殷殷嘱咐,语气声中仿佛是百般的不舍。
辛欢放回手机,还是忍不住回味母亲方才的语气。
不过离开两天,妈竟然还这样舍不得她……都说人是年岁越增长,才会越明白亲情的可贵,她此时也是如此。
小时候总像是急着飞出鸟窝的雏鸟,总觉得只有离开了亲情的羽翼庇护,才会是真正的成长和独立;可是渐渐长大才明白,人这一辈子可能永远走不出亲情的关爱,年纪越大便越想回家。
和郁走过来,仗着医生大口罩,伸臂勾住她肩膀:“怎么了,嗯?”
她冲他皱皱鼻子:“我要是说舍不得我妈,你会不会笑我?”
他微微挑眉,鼻子以下虽然被大口罩遮住,可是眼角却还是微微弯了下去,泄露了笑意。
“唉,就知道你会笑!”辛欢伸手拨开他的手,佯怒地撅嘴:“……还不是为了你,哼。”
他便纵声长笑,伸手穿进她指间:“女生总要告别娘家,嫁人的哦。”
她微微怔住。
心底涌起巨大而又绵长的——喜悦、甜蜜,却同时又夹缠了难以言明的怅惘。
便只是轻轻一笑,将手松开,只说:“这是机场,这么多人,别闹。”
他便扭头过来望她。斜阳的胭脂红光全都映在他面上,他却瞬也不瞬地只盯着她。直到盯得她不自在,面颊再度红了起来,尴尬地说:“……你曾经答应过我的,现在又提这个。”
曾经说过什么“好吧,不要天长地久”,也可以不要婚姻……否则她不敢重新回到他身边。
经过两世的人,才最明白天意难违,人力太渺小。她无力扭转世俗的偏见,更无力真的掀翻了天意。又何必要口出狂言,说什么要陪他一生一世?
可是却也总是忍不住自相矛盾,这样一想着,便觉得泪眼发酸。
他无声伸手过来,重新将她擅自逃跑的手又攥了回去。轻轻摇晃,说:“……你若不嫁,我就一直等。多少年都没关系。”
“大不了老了我们一起牵手出家去。我当个白眉垂肩的老和尚,你当个慈眉善目的老尼姑,我们俩一起结庐在深山……那也一样是一辈子。”
他悄然提一口气:“总归,这一辈子,要与子终老。”
辛欢几乎控制不住,背过身儿去,借着背包掩住面,低声哀求:“别说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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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钱未然已经带着长生来火急火燎地接人。
车上化妆师也来了,说没时间回去再化妆,在车上就得准备。
结果钱未然一眼看见了和郁手上的纱布,便傻了,惊问:“这是怎么了,啊?”
辛欢便将责任都揽过来,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破了杯子。他帮她收拾,结果被玻璃碎片伤到了……
钱未然是真的有些急了,忍不住绷着脸跟和郁说:“小和,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四个人当中,你是最让我放心的人。你的个性最平稳,你做事也最靠谱。可是这次究竟是怎么了?演唱会前几小时,说消失就消失,不告而别,飞回另外一个城市去!”
“还有,马上就要登台,你难道缠着纱布上去?就算粉丝可以体谅,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媒体又要由此掀起多大的波澜去!”
辛欢便更觉良心不安,一再替和郁向钱未然道歉。
钱未然叹了口气说:“辛小姐,小和遇见你,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我这样说未必都是贬义,只是,你该明白这样一再地无原则下去,对于他的演艺事业来说,绝非好事。更何况,他个人的行为不止是他个人的得失,更关系到四个人的团体!”
辛欢便更觉愧疚。她也是做过项目的人,如果此时钱未然的位置换成是她,她八成要当场开骂了,根本做不到还能这样保持风度。
辛欢便忍不住哽咽,“钱大哥我都明白。前头无论是放弃奥运舞台,还是后面擅自推了青花和月的通告来帮我拍戏……和郁这孩子都做得太过分了。只是钱大哥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打小,就知道我是他的扫把星,只要我在他身边,就一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事儿……”
辛欢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钱未然听着都一怔。
正在被化妆师按着化妆的和郁忽地蹙眉,伸手过来径直捉住辛欢的手:“够了,别胡说!我的决定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干。”
钱未然和化妆师这也都是头一回看见和郁这么公然握住辛欢的手,两人都忍不住惊愕,彼此对望一眼。
久在娱乐圈打拼的人,如何不明白,他们这种关系的两人,竟然敢这样公然地牵手,那将是多大的一场灾难!
甚至一不小心,和郁的演艺生命就此终结;而青花和月四人便也就此走向末路!
车子内空间那么小,这样强大的气流奔涌,辛欢岂能体会不到?她便连忙抽手,用力推开了和郁的手,尴尬地向化妆师和钱未然道歉:“钱大哥、王姐,请你们别误会。刚刚只是,嗯,只是他太着急了……”
化妆师表示理解地笑笑,并不多话;钱未然却是蹙紧了眉,半晌难解。
妆容化好,化妆师为难地指着和郁手上的纱布:“这些该怎么办?”
和郁无声地自己一把撕开纱布,语声平淡地说:“伤口用luo色ok绷,上面再用粉底打底。”
化妆师都忍不住嘀咕:“和少,你疯了!稍有不慎,粉底进了伤口怎么办!”
钱未然也担心:“小和,别逞强!”
辛欢再不敢主动说话,只能紧张地揪着衣襟。
他却扭回头来,眸光静静落在她面上:“……你们别再怨她。我自己,没什么豁不出去。就这样吧,我保证,今晚的演出绝不会有任何一个观众看得出我受过伤。”
辛欢死死咬住唇,才能让酸涩冲进眼睛的泪,不要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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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通报,车子还有一刻钟的车程便到体育场外了。
钱未然马上坐到和郁身边去,一字一声地教给他,待会儿外头肯定有闻风而动的媒体在守候,届时遇到什么问题该怎么回答。
和郁全都一一听从。
钱未然略有迟疑地再回头望一眼辛欢,商量着问:“辛小姐,可否委屈你一时?稍后小和下车的时候,你不要下车,也不要暴露自己。等演唱会正式开始,我再派人下来接你进去。”
这是在商言商的正常做法,辛欢都理解,便比出ok的手势,说:“钱大哥你放心,我保证待会儿做隐身人。”
隐身的道具她都找好了,车座最后一排有两个大大的编织袋,待会儿她就坐最后一排去,缩到下头,将编织袋套在身上……绝对没人会发现的。
和郁却伸手拦住钱未然,眸色平静,却异常坚定地说:“钱钱,我要她跟我一起下去。必须。”
钱未然的长眉都忍不住一抖:“小和!”
和郁不说话,只平静对着他的眼睛。
辛欢自己都惊了,连忙吼和郁:“和郁,你别分不清公私!再说,我今晚来,压根儿就没想去看你的演唱会!我就在车里呆着,我乐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别强迫我!”
他转头过来,目光浓黑:“……真的觉得我一向好脾气,好到都不敢搞砸了自己的演唱会么?”
钱未然脸色都变了。
辛欢更急了,伸手朝他抽过去:“别胡说八道!你要是敢干那么不懂事儿的事,看我不抽死你!”
已经亏欠钱未然和青花和月那样多,难道真要让她以死谢罪吗?
他挨打,却反倒笑了,一改之前的桀骜,柔声哄着:“陪我去吧,好么?这是你第一次来听,我的演唱会。”
前方已经看见了体育场的门口,灯火熠熠,人头涌动。
钱未然便也跟着一起劝:“辛小姐,那就去吧。我将你安排在包厢里,外头人应该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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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下,车门拉开,外头的闪光灯便一下子闪耀了起来。
钱未然先下车,然后是和郁。辛欢跟在化妆师后面,最后一个下车。她在临下车之前,深吸一口气,想明白自己待会儿该拿出的态度。
若是越遮掩,可能反倒越让媒体猜测;她知道她必须得正大光明地走出去,平静笑对所有媒体的镜头,甚至要从容自如接受记者的问题,用敞开自己的态度,来尽量将怀疑降到最低。
这样当然好难,可是她必须做到。
终于,轮到她下车。她再深吸口气,将头发整理一下,继而含笑下车。
却没想到,和郁下车之后并未远去,而是立在车门口,含笑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