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您到路上去吹吹风,那儿更凉快?”苏樱桃没想婆婆玩心眼,说的当然也是实在话。
但这话也足够呛的老太太哑口无言。
几妯娌都觉得老太太肯定要发火了,结果苏樱桃又说:“这是您儿子的家,我是您儿媳妇,有啥不高兴您就直说,妈,我这人的脾气直,不喜欢跟人斗心眼儿,您要跟我斗心眼儿,咱俩就一起生气吧,反正我这人喜欢犟嘴,谁都甭想犟过我?”
其实毛纪兰也喜欢有话直说,她心里可喜欢可喜欢樱桃了,但她不是想摆个婆婆的款?
“进来吧,一人吃几片饼干,我再给你们一人冲一碗奶粉,吃完了跟我一起出去一趟,好不好?”苏樱桃笑着打开一罐奶粉。
几妯娌到现在都没找到老窝头那片沙漠绿洲,一听樱桃说要出去,顿时全笑的合不拢嘴巴了:真好,估计又是要去老窝头。
“吃什么吃,有好东西要留给孩子,樱桃,奶粉你拿勺子挖一点,饼干给我包起来,我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她们几个跟我一样,老娘儿们,吃的什么奶粉,也不怕奶粉营养太好,烧死自己?”毛纪兰大手一挥说。
几妯娌于是也摆手说:“不了樱桃,家里还有六个孩子呢,你包点奶粉,给孩子们尝尝味儿就行了。”
一个月邓昆仑给老家五块钱,这些妯娌有毛纪兰管着,几乎不敢来小白楼,来了也只敢在外面站会儿,苏樱桃不请她们是不敢进来的。
是农村亲戚,但她们也并非那种整天琢磨着咂摸你的血,挖你肉的极品亲戚。
而樱桃呢,自己也还没棉衣穿,一回头,看见三妯娌全是夹衣,齐齐站在她家的火墙上,就知道她们这是冻的,在贪那点热气。
正好今天回来的路上,她听说百货商店不供棉花了,就在考虑从那儿给自己弄点御寒的衣服。
几个妯娌来了,又是元旦,放假的时候,不正好是去弄衣服的机会?
“既然你们不吃,就跟我走吧,不过妈,大嫂二嫂和招娣都知道,咱们出去不论去哪儿,找到了啥东西,得把嘴巴闭紧不能乱说,你也不能乱说,能做到吗?”苏樱桃回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本来坐在儿子那张标示着革命标语的沙发上,正在感受红色的热情和热浪,也是解放前当民兵当习惯了,善于服从,立刻站起来就是一个立正:“报告,我比她们可优秀得多,她们能做到,我只会比她们做的更好。”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樱桃看老太太一副标准的女战士模样,噗嗤一笑说。
“走吧!”老太太迈的是正步,不过到了院子里,突然老太太就有点后悔,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在儿媳妇面前跟个小兵一样?
不过没关系,她心里其实觉得跟儿媳妇这样相处,很舒服。
要是儿媳妇再能听她的话,就更完美了。
“母亲,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出门正好迎上邓昆仑,他因为知道老娘是来征服儿媳妇的,脸色自然不好,而且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博士,我们要去一个好地方,要不您也跟我们一起去?”毕竟是在院子里,邻居都隔的不远,怕邻居们听见,苏樱桃只能给自己这刻板的丈夫疯狂使眼色。
“不管你是要去哪儿,我们一家人自己去,让母亲和几位嫂子回家吧。”邓昆仑说着,掏出了拖拉机的钥匙。
人要是生气了能着火,毛纪兰的火已经从脚底窜到头顶了:“三儿,你是我儿子吧,你咋连儿媳妇都不如?”
儿媳妇还知道她家条件困难,要带她去找点野味,结果这儿子胳膊肘子往外拐,不带她,你说毛纪兰生不生气?
“不要跟妈吵吵,我要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能找着棉衣的好地方。”苏樱桃摇了摇邓昆仑的胳膊肘儿,悄声说:“就跟沙窝头一样的好地方。”
沙窝头?
几个嫂子眼睛一亮:肥肥的兔子,甜甜的杏子,现在估计已经没有了,但能捡点蘑菇也行啊,毕竟一到年关,农村人家是实在紧张。
“要拖拉机吗,你来开?”邓昆仑回头看了看他妈,问说。
苏樱桃接过了拖拉机钥匙,这下几妯娌愈发的开心了:这绝对是要去沙窝头。
但是没想到,樱桃开着拖拉机出了厂,却是直奔万人坑后面那片密林。
“婶婶,我们为什么要往万人坑后面走啊,那边是劳改农场,张兵兵说过,那儿是整个机械厂最可怕的地方。”汤姆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再往前就是一片大森林了,现在森林里是厚厚一沓落叶,白天看上去都阴森森的。
“因为婶婶没棉衣穿,你奶奶,你那几个婶婶也都没有棉衣穿,婶婶带你们来这儿找一找,说不定能找着好东西。”苏樱桃于是说。
现在确实是大家最缺棉花的时候,但找棉花不应该往荒郊野岭啊。
“樱桃,你是不是怕娘知道沙窝头的位置,以后要抢光那儿的东西,所以带着娘到这鸟都不拉屎的大林子里瞎晃悠来了?”毛纪兰性子又急又冲,而且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心里有不痛快,就得立刻说出来。
“樱桃不是您所形容的那种人,母亲,您能不能不要那么独断专治,在樱桃面前是,在我的几个嫂子面前也是,不要总是给别人妄下定义?”邓昆仑立刻说。
这还是当了博士的儿子吗?
这是在教她怎么做婆婆?
“三儿,樱桃都没说我啥,你就吵吵上啦?”毛纪兰看着儿子,火气愈发要冲天了。
但是几个儿媳妇却在疯狂点头,她们整天受毛纪兰的镇压,心里能高兴吗?
她们觉得家里这个博士到底有学问,一出口就能一针见血,对于婆婆的看法实在太精准,太到位了。
不过就在这时,苏樱桃把拖拉机停在了一片林子里,就喊了一声:“大概到了!”
这已经是刚刚被区委划定的,农场的地界了。
只不过这片地范围实在太大,没有被民兵们驻守起来而已。
“咱们干嘛在这儿下车?”这下大家都不吵吵了,而毛纪兰,则成了所有人里最听樱桃话的那一个,跳下拖拉机,屁颠屁颠的就跟在了樱桃的身后。
这地儿其实是樱桃梦里来过的地方。
她在梦里的第一任丈夫叫陈凯,是个一米八几,热情如火的汉子,也是成县民兵武装部的民兵队长,跟樱桃认识在三年后,她刚从北大荒回来的时候。
而他之所以会死,则是因为他有一回巡逻的时候,从这片密林里,也不知道怎么转悠着,就找到一个挂满了好多煊好的皮草大衣的房间。
皮草大衣,那可是无价的东西,要穿在身上该有多暖和?
那陈凯就是个傻脑子,皮草大衣那么舒服的东西,他不说一个人悄悄带回家给她穿着,享用,反而大张旗鼓,给自己认识的朋友们,在他的新婚夜一人送了一件。
那人就是个标准的,活生生的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物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