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璟不理睬她,揽着傅书言往回走,赵玉娇讪讪的跟在二人身后,三个人先后走回前院,高璟和傅书言沿着抄手回廊径直往上房走,赵玉娇还跟在身后,傅书言回头,道:“你不用跟来,王府不兴那些规矩,你要闲着无聊去王府花园里逛逛。”
赵玉娇放停住脚步,看着二人进了正房,心里不是滋味,高璟对她不理不睬,她妾不是妾,通房不是通房,不上不下,身份尴尬,王府的下人不定背后怎样笑话她。
高璟用过早膳出门,傅书言送到上房门口,站着台阶上看着高璟大步离去,就见赵玉娇匆匆从西厢房走出来,追着高璟身后,一直追到琉璃照壁前,高璟才站住脚,赵玉娇仰脸跟高璟说什么,少顷,高璟走了。
高璟每日去军营,训练新兵,他脚步匆匆,刚出了内宅,看见高珩站在院中间等他,表情严肃,高璟走近,看他问;“有事?”
高珩瞪着他,压着火气,“你为何留下赵姑娘?你这样对她公平吗?给不了她幸福,你放手。”
高璟面色阴霾,“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处理,轮不到你管,你注意说话的立场和分寸。”高璟大步走向战马,翻身上马,高珩在身后说了句,“你跟父亲有何区别,自私冷漠。”
高璟打马出了王府,身后跟着一群侍卫,时辰早,青州城街道两旁店铺没开张,行人寥寥无几,宽阔的街道没有车轿,高璟策马飞奔出城门,荣亲王军队驻扎在城外,高璟心里因高珩的话不痛快,高珩的话句句刺痛他,他放手,放开她,他能做到吗?回答是他永远做不到,有许多事,他身不由己,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放手。
如缡被赵玉娇的丫鬟叫过去,如缡束手恭立,“赵姑娘找奴婢来有何吩咐?”
赵玉娇用凤仙花汁液涂指甲,雪白手指尖鲜艳,异常醒目,赵玉娇涂抹好,伸出十个指头,举起看看,问如缡,“颜色好看吗?”
如缡扫了一眼,心想,世子爷不喜欢这种张扬的颜色,她看世子爷经常握着世子妃的手,世子妃从来不涂蔻丹,世子妃的手指修长嫩白干净,指甲淡粉的颜色,在如缡看来比这一双手看上去要舒服多了,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对赵玉娇说,如缡佯作喜欢的样子,“赵姑娘的手真美。”
赵玉娇等着凤仙花汁液干了,举着,挑眉问;“我人不美吗?”
如缡诚实地答了一句,“赵姑娘很美,是如缡见过的除了世子妃外最美的姑娘。”
赵玉娇跟傅书言姿色同样出众,只不过世子妃容色清绝,赵姑娘容颜美艳,同样美貌,看各人口味,喜欢那种类型。
赵玉娇笑看着她,“你倒是很会说话。”她把手腕上的金镶玉镯慢慢褪下来,拿在手里,“这个镯子算做见面礼。”
如缡蹲身拜谢,“赵姑娘大礼,奴婢不敢领受。”
赵玉娇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冷笑,跟她想的没错,这个叫如缡的丫鬟不是钱财能收买的,她不看重身外之物,那么留在王府不嫁人,看上的只能是人了,那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世子高璟,赵玉娇随手递给她贴身丫鬟叫金环的,“如缡姑娘不要这只镯子,你拿去玩吧!”
这个叫金环的丫鬟喜不自胜,蹲身,“谢姑娘赏。”
赵玉娇打量如缡,在丫鬟中,如缡也算是一等一的姿色,好奇问;“如缡姑娘开脸侍候世子爷了吗?”
一句话,正戳如缡心事,她正色道:“奴婢只是个丫鬟,不是世子爷的侍妾。”
“嗯,我猜想如缡姑娘没近世子爷的身,世子妃屋里的丫鬟都没有侍候过世子爷吗?”
“赵姑娘问的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尽心尽力侍候世子爷,别的不打听。”如缡很不悦,赵姑娘窥探别人*。
赵玉娇看出她的情绪,没理会,继续道;“我说的对不对,如缡姑娘别介意,我听说王府里的丫鬟年长便放出来,择配,如缡姑娘年纪不少,不想嫁人,这辈子留在王府,是为了世子爷吧?”
如缡心头一颤,这个赵姑娘精明,仿佛剥开她的衣裳,她在赵姑娘面前□□裸的,没有遮羞布,她对高璟的心思,痴念,赵姑娘已看透,毫不留情地揭开来。
如缡唇抖着,心酸难过,低头,“姑娘想多了,如缡没有亲人,只是出府没地方去,不想随便嫁人。”
赵玉娇看着她的神情,心里有数,“姑娘愿意帮我吗?帮我也算是帮你自己,姑娘是聪明人,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如果能取得世子的垂怜,定不会让姑娘苦等,帮姑娘完成心愿,不瞒姑娘说,我娘家有嫡母,一帮姨娘,我母亲原来也跟姑娘一样,是我父亲从小的贴身丫鬟,我嫡母做主开脸收房,所以,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分一杯羹,不会独占,且那个有权势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司空见惯,像世子妃把男人抓在手里,不让她人染指,你觉得这样可能吗?某些人就是吃醋拈酸,狭隘自私。”
如缡听完,心中五味杂陈,她对高璟爱慕太久,压在心里不敢表露,夜深人静时,才敢痴心妄想,世子妃和世子两情相悦,不容别人□□去,她可能一辈子只能是痴想,她不甘心,这位赵姑娘的话,让她看到点光亮,给了她一线希望,没人知道她有多想成为世子的女人,如缡低头,紧咬住唇,良久,抬起头,面色平静,“赵姑娘说的如缡不懂,如缡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奴婢是奴,世子爷是主,奴婢进府那日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王府的规矩。”
赵玉娇看看指甲上的凤仙花汁已干,放下举着的手,“好吧!你回去想想,想清楚了来找我,如缡,我早看出你不是一般的丫鬟,你重情,你不甘心,但你只有苦自己,我跟你想法不一样,哪怕没有一点机会,我也要搏一搏,凡事你不争取,没有坐享其成,我想要的,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去争取。”
赵玉娇的性格形成不难懂,她生母是个爷身边的贴身丫鬟,像这种大家公子身边丫鬟成群,她生母能脱颖而出,除了美貌之外,心机和执着是上位一个重要的因素。
如缡有心计有常人没有的执着,因爱生畏,她胆小,是因为她怕,她怕她动了那个心思,就没办法回头了,她怕,怕万一败了,永远看不见世子,像现在这样,她还能每日看见世子爷,近身侍候世子爷。
“好吧!你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赵玉娇在宅门深院里长大,她的姨娘丫鬟们争宠,手段百出,她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后宅争斗她不陌生,她刚来王府,世子独宠世子妃,对她不屑于顾,世子房中的丫鬟里,只有如缡能堪当大事,有这个头脑,只有与如缡结盟,她能与世子妃一较高下,否则,陌生的环境,她势单力孤,斗不过傅书言。
赵玉娇看着如缡的背影出了屋子,身边的贴身丫鬟金环道:“姑娘,这个如缡万一嘴不严,把姑娘密告世子妃,姑娘处境更艰难了,世子爷要知道姑娘在背后拉拢人,更不待见姑娘。”
赵玉娇冷笑,“如缡不能告密,她觊觎世子,能说出去吗?她怕世子妃知道,撵她出府。”她吃准了如缡不能把她的话张扬出去,才敢毫无顾忌地把计划和盘托出。
赵玉娇站起身,拿过铜镜,照了照,“我们去给世子妃请安,金环,替我梳妆。”
赵玉娇带来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金环,一个叫银环,赵玉娇的嫡母让她带走贴身的两个丫鬟,赵节度使吩咐另外买两个丫鬟,陪嫁四个丫鬟,嫡母推三挡四,指着行期匆忙,没合适丫鬟,她带了两个丫鬟过来,气势不足,嫁妆她嫡母百般克扣,她生母那个丫鬟出身的姨娘,这些年的体己东西都给了她,她嫡母有亲生的嫡长子女,尽管她平常在嫡母跟前殷勤讨好,表面上把嫡母当成亲娘,她亲生的姨娘都且靠后,嫡母待她刻薄,只不过比对其他的庶出子女要好一些,毕竟跟她姨娘主仆情分,赵家嫡出的女儿她嫡母怎么舍得给人做小,庶出的姑娘,这还算是一条好出路,她父亲打的如意算盘,荣亲王将来登基,赵家就有从龙之功,且是儿女亲家,荣亲王败了,赔了一个庶女,赵家也没什么可惜的,不过赵玉娇对这门亲事求之不得,正中下怀。
两个丫鬟拿来十几条裙子,赵玉娇看了半天,都不中意,“这种货色,上不了大雅之堂。”赵玉娇的嫁妆有绫罗绸缎一箱子,虽说料子是上好的,跟宫织料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层。
傅书言趁着晚膳前空闲,拿过绣活绣几针,赵玉娇人未到声音先到,“姐姐,妹妹来看姐姐。”
傅书言用力拿绣花针戳了一下绣布,没事能不能不出来恶心人,听她叫姐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姐姐,姐姐绣什么?还是世子爷的针线活,姐姐可真贤惠,难怪世子爷宠爱姐姐。”赵玉娇这个没皮没脸的贱人,知道高璟快回来了,特意来正房里等高璟,
“给世子爷绣鞋垫,出征打仗费鞋。”傅书言没抬头,闻到她身上熏香浓郁,不过不是那日添加了东西的香料,赵玉娇得了教训,不敢再使小动作。
傅书言继续绣鞋垫,按照习俗,她在鞋垫正中绣个“正”字,意思是以正压邪,同时在正字四周绣上“回”纹,‘回’,转也。外为大囗,内为小口,皆回转之形。‘正’纹和‘回’字寓意是出征的良人早日得胜归来。
赵玉娇凑近,“姐姐的针线活真好。”边说,眼睛边四处溜,月桂盯着她,看她没安什么好心,嘴甜心苦。
夏季,天热,傅书言身穿一袭水色衣裙,缥缈如烟的云雾纱,乌发上别了一支索素的羊脂白玉簪,凉快又美观,傅书言穿戴衣裳的料子,都是上等的宫织品和江南绣坊出的专供进贡娘娘们用的,赵玉娇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裙料子,她跟傅书言在穿戴上高下立见,赵玉娇没来由的嫉妒,她不想自己跟傅书言出身不同,她是个节度使的庶女,如果不是乱世,给高璟做妾的资格都不一定有,傅书言是国公府的嫡女,两人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月桂撇了一眼窗外,看见高璟绕过粉青琉璃照壁,笑说了句,“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赵玉娇抬头朝窗外看,夕阳余晖透过树梢洒落在青石砖地上,落在那个高大挺拔男人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男人俊朗的五官,耀眼醒目,赵玉娇心头涟漪一层层荡漾开。
傅书言抬头,看她,疑窦又浮上心头,赵玉娇像暗恋高璟已久,月桂刚走去门口打帘子,赵玉娇抢前一步,打起帘子,高大的身影迈步进门,赵玉娇甜糯的声音,“世子爷回来了。”
高璟看了她一眼,径直朝炕上坐着的人走过去,傅书言正用牙齿咬断丝线,一排小银牙,晶莹洁白,高璟坐在她身边,低眉看她,傅书言手执银针,玉臂抬起,衣袖滑落手肘处,露出一截雪白嫩藕,手腕处一只翠绿镯,白绿相映,视觉极美,高璟忍不住摸那只手臂,把玩她手上的玉镯,“一副鞋垫,你要绣多久?不嫌累吗?大热天,闷在屋里,晚上凉快,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
春喜端铜盆冷水进来,知儿提着铜壶兑热水,傅书言看高璟还摆弄她的镯子,催促,“璟郎,洗手去。”
高璟坐在炕沿边,春喜把铜盆放在凳子上,赵玉娇要上前给高璟卷袖子,被月桂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月桂给高璟卷起袖口,傅书言在旁暗笑,强将手下无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