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起到了食堂，小孩子们都已经一排一排的坐好在吃饭了，看到马六，都像是看到大恩人一般，三人都没有耍什么特殊，照样是端着餐盘跟大家一起坐在小凳子上吃饭。

菜里的肉并不多，不过小孩子们都吃得特兴奋，坐在马六身边的是个小姑娘，有此瘦弱，不过长得很可爱，正专心的在那里拣瘦肉吃，可惜盘子里的瘦肉实在是有限，所以很快便捡了个干干净净，马六见状，将自己盘子里的瘦肉挟给她，后者一愣，脸色刷的一下子红透了。

马六笑道：“帮叔叔吃吧，叔叔最不爱吃瘦肉了。”

那小姑娘看了看齐青青，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安心的而又开心的吃了起来，一边低声的给马六说了声谢谢叔叔。

马六的心里突然有些疼痛，改革开放了三十年了，马六实在想不通，怎么还有如此贫困的地方，小孩子居然连肉都吃不上，这实在让他满腹不是滋味。

一边吃着饭，马六感觉真的很难下咽，不是因为这饭菜不好吃，而是看到齐青青竟对这种粗菜淡饭吃得津津有味，马六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原来生活对人的改变真的这么大，齐青青原先是多么大小姐的一个女人啊，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当然，对于齐青青的变化，马六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愈是变成这样，他越是觉得与自己的距离就更近，他当然想不到，当初齐青青之所以跑到这么贫困而又偏远的地方来当义工，完全就是因为想要品味马六曾经经历的那些艰辛的生活，她想要体验马六曾经受过的苦难，想要走进马六的那个一直被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内心世界。

“齐老师，你的男朋友好帅呀！”

突然，一位五六岁的小姑娘跑到齐青青的旁边，奶声奶气的道。

噗！

马六差点喷饭，一抬头，齐青青脸色通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杜奶奶也是微微一笑，没吭声，气氛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幸亏那小姑娘很快就跑开了。

一位女老师坐到齐青青的身边，笑道：“青青，这位是你男朋友吧？”

齐青青脸色一变，正要否认，没想到马六却当下笑道：“是啊，你好。”

齐青青像是见鬼一般的盯了马六一眼，随即低下头吃饭，脸色更是红得厉害，一边的杜奶奶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搞得那问话的女老师有些莫名其妙。

一顿饭吃完，所有的孩子都被留了下来，两个女老师过去将糖果和水果搬了过来，每个小孩子发了几颗糖，然后发一只苹果。

每个小孩子都欣喜若狂啊，却都乖乖的坐在原来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很端正的坐在那里，马六跟杜奶奶低声交流了几句，杜奶奶便站起身来，笑道：“孩子们，这些东西都是你们马叔叔送来的，而且你们马叔叔已经答应，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去市里的新孤儿院生活和学习了，以后再也不用为了穿衣吃饭而受委屈了，马叔叔愿意供你们生活，供你们念书，一直到你们长大成人，你们开心吗？”

不管是有没有听懂杜奶奶的话，所有的孩子都齐声说开心，然后杜奶奶便提议让马六讲几句话，下面的小朋友和两个还处在震惊状态中的女老师都齐刷刷的拍掌，掌声热烈得让马六都觉得心里有些感动。

站起来，马六环眼看了看所有的孩子，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中，还透着一股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天真而又清沏，马六心里突然之间有些激动起来，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马六道：

“孩子们，首先我要告诉你们，马叔叔和你们一样，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没见过爸爸，然后十二岁的时候我又永远失去了妈妈，可你们比马叔叔幸运，因为你们遇上了杜奶奶，遇上了周爷爷，所以你们被收留下来，你们的生活虽然艰苦了一点，但还不用像马叔叔小时候那样，为了填饱肚子而流落街头，所以，今天马叔叔首先要告诉你们，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你们将来长大了，不管你们做什么，都不能忘了周爷爷，杜奶奶，还有你们这些老师，知道吗？”

所有的孩子都说知道。

马六又道：“然后马叔叔还要告诉你们，我们无法选择我们的出生，但我们既然生在了这个世界上，那就不能白来一次，人，活着就得有一种精神，要奋发向上，我们现在不能抱怨我们的父母，说他们没有给我们好的生活环境，我们反而应该怀着感恩的心去怀念他们，因为是他们给了你们生命。

或许你们再长大一些，在社会上会遇到挫折，会被人白眼，会被人看不起，会经受失败，但我要你们记住，面对生活，我们应该充满希望，生活中，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所以，你们既然无法做富人的后代，那你们就要做富人的祖先，让我们的下一代不再像我们一样，受尽苦难！当你们真的有一天有了钱，或是做了官，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样你们的人生才算完美，才会更有意义，也才不枉所有关心爱护帮助过你们的人的一片爱心。”

齐青青带头，所有的小朋友跟着老师都一起拍巴掌，有些大一些的孩子，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杜奶奶暗暗的点了点头，心情也是有些激动，却突然间感觉胸口一阵闷痛，竟一头栽倒。

第426章：丧事

第426章：丧事

杜奶奶死了。

死因：心脏病突发。

马六打过120，结果救护车到的时候杜奶奶已经没气了。

周山根还在时候，他是孤儿院的顶梁柱，周山根死了，这顶梁柱就成了杜奶奶，杜奶奶现在死了，马六就成了孤儿院的顶梁柱。

哭声震天，孤儿院中每一个人都哭了，有几个半大孩子哭得犹其厉害，很显然，在这些孩子的心里，杜奶奶是他们的天，为他们撑起了一个不算富裕却非常幸福的家，杜奶奶走了，对于孩子们来说，天就蹋了，未来也就变得有些渺茫了。

按当地的风俗，马六为杜奶奶买了口上好的棺材，然后打电话给李向刚市长，希望可以让杜奶奶走得风光一些。

李向刚的确算是个好官，当时带着市委一些人来了之后，看到孩子们哭得唏哩哗啦，李向刚也就哭了，那是真哭，没掺什么水份。

出殡的那天早上，锣鼓喧天，电视台的人都来了，报社的记者也来了，附近的乡亲也来了，市委的大员们也来了，那场面很壮观，让附近的村民暗自议论说就算是市委大员死了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场面，送葬的队伍在小镇转了几圈儿，一路上鞭炮声震天响起，哭声和哀嚎声也震天响起，一百多个孩子和马六一样，每人胸前都戴着白花，手臂上都缠着青纱，几个年龄太小的小孩被几个半大的孩子背着，或是被齐青青三位老师给抱着。

周山根死的时候，一切从简，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杜奶奶却走得风风光光，丧事所有的开销都由马六自掏腰包，马六知道，其实杜奶奶希望自己能走得低调一些，可马六不能这样做，就算是杜奶奶要怪，他也甘心情愿被骂。

两个曾经在朝鲜战场上归来的英雄，寂寂无闻了几十年，走的时候不能再寂寂无名了，就算不透露他们的来历和身份，那也必须要走得风光，市委一共来了十多位，李向刚是唯一一个披麻戴孝的，有人说李向刚是在做戏，但马六觉得李向刚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没有拒绝李向刚这个朴素的心愿。

杜奶奶与老伴合葬在菜地旁边，马六在坟地旁边又种了一棵槐树，与原先那一棵一左一右遥相呼应，马六想要每年都来拜祭一下。

挽联和花圈很多，至少一百多只，抬棺的人是附近的村民，自发来的，没有人叫，听到杜奶奶去世了，乡亲们都很热心的来帮忙，下葬过后，所有的人都看着马六跪在那里，马六终于哭了，低声的自言自语了一阵，眼圈便红了，眼圈一红，眼泪也就止不住出来了，这是杜奶奶死后三天第一次哭，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些啥，当时所有的人都被挡得远远的，烧了纸，叩了头，上了香，敬了酒，放了鞭炮。

所有的人都就散了，孤儿园停课三天之后，再一次恢复上课，孩子们的脸上已经少了往日的笑容，马六住在了杜奶奶原先住的房间，连续住了七天，而每天他都会陪孩子们一起做游戏，一起吃饭，甚至会帮着上课，马六一直在笑，到第六天，孩子们都渐渐的恢复了笑脸，或许有一丝悲伤也被他们放到了心底。

马六这几天吃饭都吃得特别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每天黄昏的时候，马六都会悄悄的跑到杜奶奶和周爷爷的坟前，静静的站在槐树下，或是帮着锄去坟旁的杂草。

每天早上，都会有一辆宾利车停在孤儿院的门口，一位金毛碧眼的女人会坐在车上，从早到晚，不进孤儿园，只是默默的在那里看着，中午的时候，宾利车会消失半个小时，然后再次出现，孩子们初时会惊讶，后来也就习惯了。

小二来找过马六两次，其间还送了些猪肉或是其它食品来，只是看到马六的兴致不高，没敢多做停留，来了便匆匆离开。

孩子们渐渐的喜欢上马六了，每次马六帮着上课的时候，孩子们的兴致都特别高，似乎眼神中还有一抹浓浓的期望，马六知道，孩子们都记住他上次说过的话了，他们的未来已经寄托在自己的身上，所以马六上课的时候就特别的认真，心里也觉得相当的有压力。

课余，齐青青会和马六一起聊天，一起听马六讲起周山根夫妇曾经的辉煌历史，齐青青也讲起杜奶奶平时的生活细节，两人讲到开心处俱是会心一笑，讲到难过处也会潸然泪下。

马六还会带着齐青青去坟地旁，齐青青甚至会当着马六的面翩翩起舞，跳得很可爱，很幼稚，却很感人，齐青青说，这些舞还是杜奶奶教的，然后孩子们长大了要离开就把这舞再教给小孩，一代一代流传到现在，动作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按巴中的风俗，死了人得“守七”，第一个七天是所谓的小七，第七个七天是所谓是大七，小七那天，马六抱了一壶酒，大清早便去了坟地，没敢再放鞭炮，怕勾起孩子们伤心的回忆，马六将那些原本放在坟边的花圈一起烧了，这也是风俗。

然后马六便点上香烛，烧了纸钱，跪下叩了几个头，马六倒三杯酒，端起第一杯道，周爷爷，杜奶奶，你们是国家的英雄，在抗美援朝的时候，你们为国家赴汤蹈火，我作为普通民众的一员，我要敬你们一杯！

将酒洒在坟前，马六端起第二杯酒，又道，周爷爷，杜奶奶，你们几十年如一日，办孤儿院，给无数的孩子以生活的希望，而且还不愿意居功自傲，你们的品格将影响无数的孩子，他们将来若真的有出息，都是你们的功劳，在这里，我代表你们收养过的所有孤儿们，敬你们一杯酒，希望你们在天堂可以继续护佑着他们！

将酒洒在坟前，马六端起最后一杯酒道，周爷爷，杜奶奶，当年在朝鲜，是你们救了我爷爷一命，你们是咱们老马家的恩人，我娘常说，人要知恩图报，你们生前我没能报答，是我的错，我要再敬你们一杯酒！

三杯酒敬完，马六叹了一口气，却突然笑了起来，道，周爷爷，杜奶奶，你们放心吧，你们在的时候，孩子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你们现在不在了，我仍然要给他们未来的希望，杜奶奶，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忘了的，咱们老马家的人，要么不承诺，既然承诺了，就一定会实现，所以，我已经吩咐人在市区租房了，估计这几天一切就可以办好，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起去市区生活了，你们的遗愿我心里清楚，我会把孤儿院一直办下去，而且越办越好，我还要收养更多的孤儿，你们二老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