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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日江太后过来,却是为了一桩正事。

开年时为了给赵太后祈福,越罗将宫人内侍放了一批出去,其中大部分无处可去,都收归军服坊。其后戎戎来犯,王安率军前去增援,这后勤补给自是重中之重,军服坊也终于拿到了第一份订单。

这几个月,整个军服坊上下连轴转,就连江太后这个管事的也跟着忙了一阵。而成果也是丰厚的,他们赶制了上万套军服送出去,收入也着实不菲,除却供给各类人员,还能往内库交上几千两银子。

薛进会做事,这样的好消息,自然要让江太后亲自来对越罗说。流程上银子已经交割清楚了,这边送来的只是账册。

越罗还真没顾得上这件事,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又惊又喜,“阿弥陀佛,之前把人放出去,最怕的就是安顿不下来,那倒不是恩典,是害人了。如今有了这个先例,往后索性引为定制,也算是皇家行善积福。”

江太后点头,“依我之见,索性也不必拘泥只要宫人内侍去做,民间许多孤儿乞丐,朝廷要收容也无力,若能将他们安置了,岂不又是一项善政?若能推而广之,则天下间人人皆可丰衣足食了。”

“只是要做起来却难。”越罗笑道,“不过有母后看着,自然无碍。如今且先从京城做起罢。”

江太后感叹,“谁说不是?你把这一摊子事推给哀家,没奈何也只能接了。想着事关上千人的生计,哀家这心里都跟着发愁,唯有尽心竭力罢了。若是再多人,却怕管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言语间分明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并不是真的做不来,不过是谦虚。

越罗看她神色间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般沉郁,心里也跟着高兴。果然有了事情做,这精气神便大不相同了。她自然巴不得江太后忙起来,目光不要局限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上,婆媳母子之间自然就少了纷争。因此笑着道,“母后实在过谦了,从前听政时天下事都管得,何况如今?”

江太后谦虚了一阵,被越罗说得十分起兴,也就应下了继续负责此事,且十分雷厉风行的道,“如今西北报捷,朝廷要封赏将士,少不得又有生意要做。回头就在京中各处招人,先把事情做起来。”

夜里越罗对李定宸说起此事,让他交代下头的人配合军服坊行事,李定宸便笑着调侃道,“朕从前倒没发现,母后也有这般才能。世人总是小瞧女子,朕倒觉得她们只是少了几分机会。前朝则天皇帝在位时,重用女官,不也很好?”

越罗道,“陛下这话说得好听,但你能用女官么?”

“只是世俗观念如此,女儿家从小受的是三从四德之训,要改也难。”李定宸叹息,“慢慢来便是。朕听闻江南一带,种桑养蚕多是女子操持,许多女子能以此自立,养活自身,因不愿受父母家族操控婚姻之事,索性立了女户。这样的风气,别处却是没有的。可见世俗观念,也因时因地而异。”

说着若有所思道,“阿罗这个军服坊就很有些意思。这些绣活儿还是女子更擅长,如今只是宫人,将来若能从民间招收人手,使女子也能做工养活家人,百姓家想来也不会想把女儿关起来,教什么三从四德。”

到那一日,这世间风气,也该为之一变了。

第69章 产期临近

军服坊往外贴了招人的布告,立刻就引得京城百姓议论纷纷。听闻是宫中太后和皇后两位娘娘的主意,都不由感慨皇恩浩荡。

不过寻常百姓也只看个热闹,便如大部分人家不愿好端端送女入宫侍奉,这军服坊才开了几个月,究竟是怎么回事,大部分人都还在观望之中。倒是那些居于城隍庙、义庄和善堂之中,无家人可依的老人孩子和残疾之人,以及散落在京中各处的乞儿们,听说有免费的饭食可吃,便都纷纷来投。

然而几日之后,就有一批人被赶了出来。

这世间,有人因为养活不了自身才沦落至此,但也有人只是好吃懒做,不愿意付出劳动,只想吃现成的,才落到这个地步。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官府、富户、商行乃至道观寺院都会定期施粥饭,乞丐们的日子并不难过,如今要他们以劳动换取食物和报酬,自然是难如登天。

薛进虽然进宫早,但已经习惯了跟下头的人打交道,这点小滑头,在他的眼皮底下自然是耍弄不起来的。

军服坊本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不过几日功夫,这些人发现根本没有免费的饭吃,便闹起事来,被赶了出去。

偏偏他们脸皮厚,习惯了不劳而获,如今发现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被赶走之后,便四处散布留言,言辞凿凿说里头虐待人,他们是受不住了才逃出来的。

虽然薛进很快就贴了新的布告澄清此事,而京中百姓也大都明理,相信的人并不多,但消息传到宫中,江太后还是十分震怒。

说本朝后妃出身小户人家,那也只是跟高官显贵对比,实际上底层官员同样是士族的一部分,与平民百姓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江太后出嫁之前生活简单,交往的闺中姐妹身份也都相差仿佛,不一定识文断字,但大都贤淑明理。入宫之后,更是与底层民众彻底隔绝开来。

她眼中所见皆是美好景象,哪里知道这世上竟有这么混的人?

越罗本来是不知道这事的,毕竟她身子越来越沉重,养胎要紧,江太后连宫务都接手过去了,不让人来打扰她。但她半生尊荣,实在不是能受得住委屈的人。虽然竭力压制,但面上还是不免露出几分端倪,被越罗察觉。

再一问,自然就知道了。

她先是有些吃惊,而后又不免感叹,有些人天生就应该沉沦在泥淖之中,你看他可怜,想拯救他,他还未必会领情。

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越罗便主动开解江太后,“母后不必为这种事动怒,军服坊只救可救之人,他们既然不愿意做工,把人赶出去也就是了。”

“尊严”这两个字,不是人人都有的。

江太后这会儿其实已经不那么气了,听到越罗的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是哪一个嚼舌根的把这事告诉了你?”说着眼睛一瞪,让周围伺候的宫人内侍都不由低下头去。

越罗笑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看母后心情不快,找人问的。”

江太后收回视线,看向她,神色柔和了许多,“你是个好孩子。这些道理,哀家都理会得,并不是为了这个生气。只是一想起来,这样的人处处都有,便不免担忧。军服坊可以将他们赶出去,大秦却不能不承认这些子民。”

要拖着这些累赘,将这个国家治理得太平安顺,何其难也!江太后从前只知道朝政繁杂,如今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越罗有些意外,笑着奉承道,“到底是母后心疼陛下,儿臣还没想到这里呢。”

这样说来,此事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让江太后知道了李定宸的不易,想来以后政事上,她应该会更少插手干预。对李定宸而言,便是少了一重掣肘,不至于还要去收拾她好心弄出来的烂摊子。

朝廷里暂时没什么大事,后宫中更是一片和顺,越罗也就少操了许多心,能将精力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自从有孕一来,她身形圆润了许多。本来就是圆脸圆眼,如今索性整个人都圆了。天气一冷,身上多穿几件厚衣裳,根本瞧不出身段来。

越罗倒是有心控制一□□重,但李定宸和江太后都说能吃是福,尚食局和御膳房两班人马又相互攀比似的给她做好吃的,而且天气冷了也懒怠走动,孕中又容易困倦,吃了睡睡了吃,明明还在孝中,没什么大鱼大肉,她还是更胖了。

直到太医请平安脉时,有些担忧的表示孩子若是太大了,只怕不好生产,众人这才怕了,不再盯着她吃东西。

李定宸还特意每日空出一个时辰来,陪着她到后头的花园去闲逛。这也是太医的建议,多走动既能控制体重又能强身健体,以免生产时没有力气。

越罗至今还住在太平宫中,跟李定宸睡一张床。

大概是因为宫中没有别的嫔妃,又还在孝中不能择选淑女入宫,所以前朝后宫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一点。宫中留下的人本来就被筛过了几道,留下来的都是谨小慎微的人,太后又不主张,自然也没有宫女爬床的事发生。

但孕期到了后期,身体的负担越来越大,越罗的睡眠也受到影响。虽然容易困倦,但总是睡一小会儿就会醒,而且夜里容易口渴、频繁如厕……这动静,李定宸想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