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爸爸好笑摇头道:
“你这丫头懂啥子娶新娘子?”
甜妹儿摇头晃脑地说:
“就是山寨夫人,我将来一定娶十个八个回家,长得难看的不要。”
“哈哈哈哈——咳咳!”连胆小的文阳熙,都笑得牙齿漏风。
叶三叔脸红成了猪肝色。
提起叶三叔的亲事,还是他爷爷去世前帮忙定下的,是他们叶家远房亲戚胡老爷子的三孙女。
叶家家住深山老林,那时候家里又穷得叮当响,基本揭不开锅。两家小的在这时候见上一面,男俊女俏,女方并不计较定亲礼的问题,决定嫁入叶家,这点着实难能可贵。
只是胡家离得远,比碧山镇还离得远很多,在隔壁梅花镇十几里地村子里,一年到头,两人也见不着一次面。
按照五三年新鲜出炉的婚姻法,叶三叔也不想委屈胡家三妹,决定约定好两人满二十岁,再把胡家三妹风风光光接入叶家。
从县城回碧山村,听到叶爸爸的请求,白老爷子笑着同意改一下道,让叶三叔去胡家献献殷勤,与未来媳妇儿碰碰面,随便旁敲侧击问两下情况,再一块儿回村去,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因为距离县城远,镇村都在饿肚子,他们送礼也不能太过打眼,一只烟熏肥肥的白肚山鼠,一长竹筒桐油,两块麻布,三两葡萄干,合起来已是挺有面子的礼物。
瘦驴停在胡家村,村口又加四个穿着单薄衣服的小屁娃,因刚下雨刮风不久,现通通流着清鼻涕,两张手袖都擦成了亮堂堂的镜子,脸上还是龌哩龌龊的。
他们打量驴板车上的人许久,看着俩壮汉,小心翼翼靠过来,眼泪一擦就掉,“饿饿饿,给点儿吃的吧!”,有的还下跪,演技太好,把甜妹儿看得一愣一愣的。
驴车上众人紧紧皱眉,都想到之前的一幕,对着胡家村的印象,脑海有点打结。
只是碍于叶三叔面子,还是取出四个小红薯递给他们,谁料到当着他们的面,大孩与小孩滚成一团,企图争抢对方手里的红薯。
“胡老爷子先前是胡家村的村长,他们应该过得不错吧?”叶爸爸瞅着两小孩,不敢想象胡家的日子。
胡家村距离镇子近,赶集方便,土地平整,良田也多,各家各户日子过得都不错,先前可比深山老林碧山村好太多。如今靠近镇的农村,反倒是变化无常。
“大叔,我小名胡萝卜,我祖爷爷以前可是村长呢!你认识他?”
一脏兮兮小丫头,从地上爬起来,吸溜一下清鼻涕,笑着套近乎道,她的眼睛却没离开那堆红薯。
胡萝卜,因这小名够逗。
但叶家人多多少少有点印象,叶三叔一年多前才见过,还是个小胖女娃娃,如今变一骷髅猴儿,不说话连男女都分不清,这变化也实在太大。
按理说胡家作为村里的富农,小孙女应该更宝贝才对,地上都是泥水,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在地里滚,完全颠覆之前印象。
叶爸爸搂着小闺女,拍了拍三弟的肩膀,作为鼓励。胡家在叶家困难的时候,胡梨花没嫌弃咱们,在胡家困难的时候,叶诚也不该嫌弃胡梨花。
叶三叔哑着嗓子问道:“胡萝卜,你梨花三姨在家吗?”
原来真的是亲戚!
胡萝卜瞪圆眼睛,在巴掌大的瘦脸上,看得有些令人恐怖,她却笑得很开心:“三姨不在咱家,她在三姨夫家里。”
旁边有娃娃们争抢着补充道。
“梨花娘娘给李铁匠啦,在李铁匠家里”,“李铁匠家在村子冻边,我认得路,我能领你们过去!”,“梨花婶婆可温柔啦,上次还给我喝米汤,她只对胡家娃娃板脸”……
咚砰——
小背篓掉在驴板车上。
叶三叔整个人僵掉,眼神直愣愣的,从定亲的四年来,两人仅见过五次面,但氛围都挺好,从没想到过如此场景。
别说他,就连白老爷子、文景深、叶爸爸,全都愣住了。
碧山镇农村里,通常认为,定过亲、下过礼,双方也就差拜堂一道手续,可胡梨花不仅另嫁出去,还是不声不响另嫁出去。叶家这边还等着,没想到胡家那边已经将闺女嫁出。
甜妹儿怒瞪双眼,瞅着胡家村东边方向,像是要瞪出一个窟窿,才肯罢休。三叔虽不聪明,但谁都不能欺负她家人,这胡梨花肯定不会是她婶婶!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东边方向有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正低着头努力滚一个大石磨,像耗子拖油瓶一般,一步一歇一步一停,往着村口方向缓缓挪空。
砰砰砰咚——
大石磨倒地的声音吓人一大跳。
其他人连忙抬头或转身瞧去,但见一位脸瘦得有些脱形、大黑眼睛、弯长眉毛的年轻姑娘,正不可置信瞅着他们,准备地说,是看着叶三叔。
她身穿一件不合身的灰色小破棉袄,有的地方破了,露着黑色套子,套子上挂搭着一些绿草,应该是喂牲口时沾上的。
从穿着打扮、外貌来看,她如今的生活都不怎么样。
“梨花娘娘!”
“梨花婶婶!”
娃娃们清脆的叫声,点名她的身份。
现场莫名尴尬起来,一股冷空气吹进某些人心底。
“你稍等一下!”许久以后,胡梨花终于艰难开口,转身蹬蹬蹬快速跑开。大家都明白她口中这‘你’指的是谁。
叶三叔整张脸都僵掉,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甜妹儿忧心忡忡瞅着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