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情多么动人啊,那眼光多么的热切啊,那声音多么的磁性啊,有更多的人在伸手召唤着小木喊着:“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做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吓得小木直接退出去了,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了,悄悄地瞥眼往里瞧,白医生和里面的观察医护说着什么,那些貌似正常的病人,仍然在我行我素,不断地说服教育着医生: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做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好一会儿白医生才出来,笑着看看小木问:“有什么感觉?”
“都是搞传销的?”小木问。
“对,警方捣毁了一个窝点,遣返了一批,剩下的这些狂热到连家庭住址都说不清了,每天就是在读《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传销的模式长期把成员禁锢在封闭的环境里,久而久之,精神脆弱的人,都会被变成这种偏执性精神分裂,那,就像这样,言语和逻辑混乱、行为受妄想支配、情绪和情感体验和现实脱节……就想着自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传销推销员。”白医生道,是晓之以理了,生怕这位公子哥聋子治成瞎子。
小木却是抓到话头了,他挠挠脑袋,笑着问道:“我感觉我快堕落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您得赶紧送我离开啊,否则我真成了这样的精神病,您交不了差啊?”
这句话却是让白医生放心了,惫懒和不屑才是小木的本色,看样子本色没变,他笑笑道着:“哦,你都没想当伟大的推销员,看来没被感染……干活去吧,也是啊,看来我多虑了,你这样不在乎家、不在乎钱、连你爸都不在乎的,想感染你真的很难啊。”
白医生放心了,笑着走了,留下小木发了一阵子呆,然后惯有地,朝白医生的背影竖着大拇指暗骂道:我艹,法克你全家!老子想当精神病你都不成全。
多少还是受到点打击了,不过越让小木觉得自己和这个疯狂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到现在都想不通,父亲怎么可能狠心到把他送到这样一个地方,简直比十几岁送出出国还恶毒,他清楚地记得,在每个陌生环境里,孤独和无助是比贫穷更大的恐惧,每一次的挣扎,都会在他已经不单纯的心理上留下印记。
就是啊,去过五大洲、见过四大洋、玩过红灯区、会过黑手党,这小小的精神病医院还能拦住我?
他慢步向厨房走着,看着渐暗的天空,浓重的阴云、泊回来的救护车,还有戒备森严的大门、岗哨、保安。细细计算着距离、方式、以及可能出现的意外,这时候,他倒更觉得喜欢卢教授一点,这老疯子搜集到了情报几乎和他一样,而出逃的想法也是高度的契合。
莫非,老子这也是要疯的前兆?
小木思绪很乱,在厨房里扮着笑脸,心里却很厌恶地看了那帮子厨师和护工几眼,没几个好鸟,一个个做饭会先往自己嘴里塞,个顶个吃得肥头大耳,光吃还不算,不少人休息时,还把猪肉、火腿往怀里裤裆里塞着偷带出去,要说道德底线,关在这里的精神病人要比他们高出很多。
“走了,林子……看什么呢?”顾嫂吼着。
“哦,来了。”小木应声,开始工作了。
顾嫂前面拉,小木后面推,可能是这胖嫂心里有点愧了,看了小木几次才嗫喃说着:“林子,别怪嫂啊。”
“咋了,我怪您干嘛?”小木不解了。
“不怪就好……我怕你跟着那卢疯子学坏啊,我家那口子就是搞传销的,这帮天杀的,都该枪毙,还关在这儿养着,真是浪费粮食。”顾嫂愤愤道。
“哇,您家大哥真是啊?很严重?也关在这儿?”小木好奇了。
“关着倒好了,走了两三年了,家里屁事不管,倒是把我娘家亲戚给骗走不少,我现在回家都没脸见人了……唉,这王八蛋早点死了我倒省心了,到这会儿,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你可千万别沾啊,咱们市里年前就开始闹了,都不知道坑多少人了……”顾嫂絮絮说着,唏嘘间抹了把鼻子,进了住院区,很快换了一副凶狠地面孔,又像往常吼着那些呆傻唱嚎的病人:嚎你麻痹,过来吃!
愤恨,源于自身的不幸。可愤怒下所做的事,却是在为照顾着他人的不幸。这是一个矛盾的世界,就像善良和凶恶同时嵌在一个人性格里展现出来的矛盾一样,顾嫂又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拉着那些已经丧失自理能力的病人,一个个拽进厅里,用不友好的方式,逼他们吃饭。
小木突然间有点怀疑自己的行径了,他在想,这里不会呆得很长,他了解自己的父亲,无非是想让他改掉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坏习惯而已,这个很容易做到,扮乖卖萌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原来的环境中,再到父亲面前楚楚可怜上几回,然后就会成功地回到曾经纸醉金迷的环境里。
但是现在却要和卢疯子密谋出逃,那可是一个罪行累累的精神分裂,还带着一个貌似装病逃脱治裁的嫌疑人秃蛋,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顾嫂无意透露的家丑,让小木很容易分辨谁好谁坏,他对要和卢教授和秃蛋结伙,狐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