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架精致的白钢琴,有个漂亮的棕发女孩儿坐在钢琴后面在弹一首很老的曲子。钢琴的声音大小非常适宜,不吵闹不困倦。
陆灵一口喝光了杯中的威士忌,酒保连忙过来问她是否还有需求。她知道自己的酒量,笑着摇了摇头。两杯威士忌足以让她一觉到天明。她想明天她还会在日内瓦湖畔悠然自得地待上一天,傍晚再不紧不慢地回伦敦。她的医生告诉她,不要让自己压力太大了,她也这么想。如果你真的热衷于做某件事,你会希望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当她站起来,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黑色卷曲的短发,深褐眼眸,极短的胡渣,以及迷人的微笑。她怔了怔,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没看到他。她完全不知道他在那里待了多久。
“dj vu.”陆灵在心里默默念道。
此时,另外一边的酒保给她送来一杯长岛冰茶,并且指了指那个身影,暧昧笑着告诉她是那位性感的拉丁先生请的。
陆灵跟酒保说谢谢,酒保刚要转身,她又把他叫了回来,“一品托嘉士伯,给那位先生,谢谢。”她说着掏出信用卡。不想酒保为难地说,“抱歉,女士,我们没有嘉士伯。”她于是又看向那个身影,他也正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随即跟酒保说,“随便什么啤酒,给他来一品脱。”之后她把信用卡递了过去。
她不想欠他一杯酒,她已经欠他一套西装了。小气的尼克-弗洛雷斯随时会让她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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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最近开始约会了。女伴是个菲律宾与葡萄牙混血,名字叫做安德里亚-安德拉德。他们在一次家族聚会上相遇。安德里亚的母亲是菲律宾人,和皇马主帅的母亲在同一所大学当教授。安德里亚现在二十七岁,安德里亚是个小有名气的创作歌手。安德里亚在音乐上才华横溢。安德里亚很聪明也很性感。安德里亚性格温和。安德里亚是皇马球迷。安德里亚擅长烹饪。安德里亚很热情……
“喔喔喔,停,尼克。别误会,我不是嫉妒,但我真的不认为跟前任谈论现任的接吻技术或者其他是件明智的事。”故事听了一半,长岛冰茶喝了一半,陆灵打断了尼古拉斯的话。
尼古拉斯扬了扬眉,马上露出抱歉的笑容,“其实我也不准备继续。你问我近况,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
“为什么我总是后约会的那一个?”陆灵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感叹了一句。
尼古拉斯看着她,之后缓缓说道,“或许你更倾向于不在道德上被人指摘。”
“这跟道德有关系吗?请定义道德。而且,我会在乎所谓的道德?”
尼古拉斯居然认真想了想。“你挺在乎的,有时候。好吧,跟道德没什么关系,你只是……你。”
陆灵别过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个女孩儿在谈那首歌啊。她想。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旧日相识,应该彻底遗忘,再也不想起吗?)
她转回了头,看着他,拿起杯子,跟他干杯。
尼古拉斯凝视着她的眼睛。他从小就喜欢观察人们的眼睛,那里面总是有很多信息。他真的很喜欢庞大的信息量。而且,他还有个小秘密,他小时候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会因为自己闭上眼而停止运转。他长大以后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自己闭上眼而停止运转。他长大以后遇到了一个眼睛里的信息量跟自己一样繁多的姑娘。他跟祖母佩妮说,他是那么喜欢她的眼睛。祖母躺在她的老人椅上摇晃着,说我真想见见那个姑娘啊。后来,祖母见到了,战战巍巍地跟他说,尼克,那个姑娘太危险了,你应该躲远点儿。他觉得好笑,他才危险,姑娘们见着他才应该躲远点。他问祖母原因。祖母说,因为她的眼睛。他辩驳,你没见过她眼睛里的纯真。不想祖母听闻更是大惊,之后叹气不止。祖母说,那更危险啊,傻小子。
尼克-弗洛雷斯也会被人叫傻小子,真是荒谬。真是荒谬。
“你为什么盯着我,尼克?”她喝过酒歪着头笑着问道。
尼古拉斯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说,“你还是把他买回去了。”
陆灵不会天真到认为尼古拉斯不会谈起派崔克-安柏。她轻声叹道,“karma.”之后,她又玩笑,“像他那样的球员,我拒绝不了。”
尼古拉斯轻声哼了一声,用古怪的口音说道,“我可以拒绝世间一切,除了诱惑。”
“奥斯卡-王尔德。”陆灵轻笑着道。但她说完马上愣住了,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画面。
她对着镜子,有个男孩儿在她身后贴着她,跟她说,“缇娜,你在引诱我。”原来那个男孩儿从那么早开始就是她难以拒绝的诱惑。
“想起什么了?”尼古拉斯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而他自己的脸则一点一点阴郁起来。
陆灵摇摇头,她当然不能告诉他她想起了什么。她准备转移话题,原本还没什么灵感,恍惚之间,她的眼睛灿若星辰,只是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斟酌着说道,“本杰明-汉密尔顿……”
尼古拉斯知道她准备说什么,也知道她的眼睛为何会有变化。他冷冷打断了她,“他像我一样踢球。”那个富家小子,那个二十岁的伦敦男孩儿,像他十八年前那样踢球。
精于算计,优雅从容。
“噢,你知道他。”她有些意外地笑了笑。然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那杯长岛冰茶,杯中的冰块正在融化,玻璃杯外壁也在流汗。她拿起来喝光了它,忘记了跟他干杯。
尼古拉斯看着她一饮而尽,已经有些愠怒。而他非得问出那个问题不可。他知道这个夜晚行将结束。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承认那个水仙的纹身是因为我?”
她的表情很震惊,显然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她低下头思索着。再抬起头时,脸上也有愠怒,“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承认一件我不那么认为的事?我们分手了,你记得吗?it's now or never,我们都选了never。”
尼古拉斯感到无力。就算上半场丢三个球都不会有的无力感。因为就算丢了三个球他永远都有下一次对决。
随后是愤怒。他猛地站了起来。他不是国王,他是joker。他没办法告诉她,婚姻于他而言,并无意义,求婚不过是一个俗气的罗曼蒂克故事里应该有的程序,他愿意为了她去走这个程序。他当初想要寻求的只是一个答案。希望她给出一个笃定的答案。她身上那张该死的扑克牌上黑桃国王的脸就像一张mocking face(嘲讽脸,chapter179)。那不是安全感缺失,那是一个fucking sign(该死的预兆)。每次当他们那么亲近那么贴近的时候都提醒着他,他不是“the chosen one”(被选中的那一个),也不是“the special one”(特别的那一个)。
他冷漠地笑着,之后嚣张地说,“since hamilton is like me that much, try not to fuck him. (噢既然汉密尔顿跟我那么像,试着别去睡他)”
陆灵也站了起来。她眼睛里的愤怒像黑夜中翻腾的海浪。“jerk!”她吐出这个词。她努力自持,但她的声音听上去仍然有些颤抖。
他很不屑,“这难道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对我的评价吗?我无需惊讶。”
陆灵于是明白了这个夜晚的意义。终究还是要以一场战争终结。她不再看他,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我收回我的话,你不是个jerk,你就是个完全的asshole。”
然后,她走了。
尼古拉斯盯着桌上的两个空酒杯。这他妈的确是karma,只是他和她的karma一点儿都不美丽。那朵盛开的猩红水仙已然凋谢。
可是……
babe,无论你怎么否认,我知道你知道弗洛雷斯(flores)就是花(fl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