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2 / 2)

如此这般,洛安风云迭起。日日都有人被押进诏狱,也日日都有人被从诏狱抬出来。谢迟谢追他们原以为事不关己,仍只专心应对着时疫,然则抽空去看望谢逢时,却被御前的人寻了过来。

“陛下传勤敏侯和七世子、八世子入宫回话。”

为首的人是傅茂川的一个徒弟,他躬着身,面无表情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谢迟等几个都微微一怔,反是谢逢格外紧张起来。

谢逢依稀记得,洛安的人去山西押他回来的时候,为首的那个宦官也是如出一辙的神情。

“……这位公公。”谢逢于是迎上前了一步,但辩解的话刚到嘴边,那宦官就一个眼风扫了回来:“四公子。”

他平淡的口气因为尖细的嗓音而有些奇怪,谢逢微滞,听得他说:“这事您就别操心了,关乎皇长孙性命的事,您担待不起。”

谢逢无言以对,谢迟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然后便与谢追谢逐一道向外走去。

他们走出谢逢的府门,便被御前宫人分别看了起来,直至进宫都没能再互相说一句话。一种紧张感在无形中蔓延开来,即便问心无愧,三人还是不知不觉地都出了一身冷汗。

入得宫门,谢逐和谢追分别被宫人请去了不同的宫室,谢迟则被傅茂川的那徒弟一路请到紫宸殿,入殿觐见。

紫宸殿中一片寂然,谢迟跪地行礼,过了片刻,才听到一声虚弱分明的“免了,起来吧”。

谢迟微觉心惊,起身抬眼的刹那更不由得愕住。只见皇帝分明的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竟看上去明显是张老者的形容了。

谢迟有些失措地别开目光,皇帝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沉了沉,道:“朕身体不适,你先坐,我们一会儿再说。”

“诺。”谢迟抱拳行礼,依言到旁边坐了下来,宫人们无声地上前上了茶,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殿中安安静静,在这种安静中,偶尔能听到寝殿里传来的咳嗽声,那声音弱小稚嫩,听得谢迟心中轻搐不止。

不远处的另一方宫室中,宫人恭恭敬敬地请谢追落了座,然后一名身份显然不低的宦官上了前,还算客气地道:“八世子,臣奉命问话,您照实回答便是,不必紧张。”

谢追微锁着眉,缓然点头。

那人静了静,道:“东宫是什么时候与您提的凤冠鹦鹉的事?”

“大概半个多月前。”

“具体些呢?”

谢追想了想:“十月末,二十五日以后,具体是哪一日我不记得了。因为第一回提起只是差人问了一问,也没有记档。”

那宦官点了点头:“那世子殿下答应了吗?”

谢追道:“自然没有。若是让宫里染上时疫怎么办?此事我倒最后也没答应。”

那宦官又问:“十月末的这一回,勤敏侯和七世子知道吗?”

谢追答说:“七世子那天好像是去太医院还是惠民药局了,没在,但是勤敏侯知道。”

宦官继续追问:“那七世子第一次听说此事,大约是什么时候?”

“……五六天后吧,十一月初。驯鸟司的人再度问来时,七世子在。”谢追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他想查问的究竟是什么,终于忍不住锁眉反问起来,“公公究竟有什么疑点?不妨直接一些。”

那宦官却就此一欠身:“世子殿下请在此稍候,臣去去就来。”

接着,他想手下递了个眼色,不过多时即有人奉了茶来,温度适中,品质也极好。

与之相隔几丈远的另一方屋子内,谢逐也被宦官客客气气地问道:“七世子,您头一回听说驯鸟司想弄凤冠鹦鹉进东宫,被八世子挡了,是什么时候?”

“……”这事并不直接归谢逐管,谢逐难免懵了懵,“十几天前吧……”

那宦官也追问道:“具体些呢?”

“不太记得了……”谢逐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上月末?或者这月初……当时驯鸟司的人问过来,我正算着惠民药局的账,也就随便一听,没多在意。”

紫宸殿,谢迟喝了一刻工夫的茶,其间总禁不住地打量皇帝。

虽则他对皇长孙染上时疫的事已有耳闻,也知陛下必定为此忧心,但现下的情状依旧令人见之心惊。谢迟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愈渐紊乱,只得喝着茶竭力静神。

终于,两名宦官一道进了殿。

二人都没有理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御案,各自将手中的几页纸笺放在案头,又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皇帝拿起那几页纸,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忽而开口问谢迟:“驯鸟司要往东宫送凤冠鹦鹉的事,谢追可松动过?”

谢迟一怔,忙起身揖道:“没有。此次时疫闹起来的原因尚还不明,谢追怕时疫随禽鸟进宫,始终不敢答应驯鸟司。”

皇帝点了点头:“那,可有其他人为此事找过谢追?”

其他人?

谢迟一时不解,颔首只道:“东宫和驯鸟司分别找过他,别的就没有了。”

“什么时候的事?”

谢迟拱手:“东宫磨过他好几回。第一回大约是……上月底。”

皇帝微作沉吟:“谢逐可在?”

“不在。”谢迟道,“那天谢逐去了太医院。后来驯鸟司来找的时候,他在。”

谢迟说罢,在一股没由来的压迫感中抬了抬眼,但见皇帝似乎微松了口气:“退下吧。”

谢迟不敢多言,施礼告退。倒是退出紫宸殿,就看到了谢逐和谢追。

此时倒也没有宫人盯着了,三人相互一碰:“怎么回事?都问你什么了?”接着对了几句,便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