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跪了这么久,腿上当然酸疼,青釉便一直也没睡实在。到了清晨时,一察觉到有人进屋,她就醒了。

“……轮值了?”青釉打着哈欠问红釉,红釉却说“姐姐,我跟你请教点事儿”,说着凑到了她床边,把昨晚在西院听到的动静一五一十地说了。

“病了?”青釉听得怔怔。

红釉点头:“我只听见了咳嗽,可我觉得是病了。要不你说,她怎么又要清汤面又要川贝雪梨的?”

川贝雪梨倒可能只是为了嗓子舒服,可清汤面,听着真像发烧时想吃的清淡东西啊。

红釉说罢又追问:“您说咱告诉夫人吗?”

告诉夫人,就随夫人怎么办了;不告诉,那就让容姨娘且先这么病着,多吃两天苦。至于再踩西院一脚、让容姨娘病得更厉害,那是犯不着的。再说有了昨晚的事,她们也不敢啊。

青釉看了看她:“你打算呢?”

“我觉得……”红釉撇撇嘴,“我不喜欢西院,从上到下没一个好相与的,让她们再吃吃苦头也好。可是夫人那儿……”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青釉盖在被子里的腿。

青釉沉默了半晌,喟叹着开口:“那我这么说吧……你要是想好好在府里待着,就去跟夫人说。不想,就由着性子瞒着。”

青釉和红釉兰釉白釉都不一样,她们三个都是直接被卖到广恩伯府的,但青釉之前还被卖过三回,广恩伯府是她伺候的第四个人家。离开第一户,是因为她那会儿还小,和府里的嬷嬷出去采买走丢了,叫人贩子拐去又给买了;后两户,则都是因为她命不好,没能混到主子跟前,府里一有人拐弯抹角托着关系要进来做事,就免不了要发卖个卖了身的出去,把差使腾出来。卖着卖着,就轮到她了。

但没在别的主子跟前混过,不影响她对这些事看得比红釉她们透彻三分。青釉很清楚,纵使都是富贵人家,人和人也都是不一样的。

就拿她们在夫人面前指摘西院的不是这事儿,放在她待过的上上户,估计得被打死。因为那户人家的一妻一妾关系好得很,跟亲姐妹似的,根本不容下人在里头挑拨;但搁到上一户呢,那又不是个事儿了,因为上一户的家主有十七房小妾,正妻又是个刻薄主儿,看谁都不顺眼,天天就愁找不到借口磋磨底下的妾室。

放在广恩伯府呢?她从前不清楚,现在摸明白了。

不知是不是广恩伯府到底还是皇天贵胄的关系,即便在洛安城里看起来毫不起眼,实际上也还是比那两家的规矩都大。

她们伺候的这位夫人,眼瞧着不可能跟妾室姐妹情深——至少跟西院这位是不可能了。可是,她也并不会磋磨西院。

或许是不想交恶,也或许是不稀罕和妾室斗,但总之,她把自己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嫡妻”的位子上,拿尺子给自己画了个框,框外不该她这个正妻做的事,她就不乐意去碰。

而且,爵爷也是这样。青釉从前觉得爵爷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没什么敬畏感。直至昨晚爵爷突然拿她立规矩,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犯什么糊涂啊?

她是带着卖身契进来的,府里要再卖了她甚至弄死她,官府都管不了。那她跟容姨娘斗什么气?还是自己好好活着最重要。

摸清了两位主子的性子,就怎么让他们顺心怎么来。自己的心思就省省吧,下辈子再说。

谁让她这辈子早早地就被爹娘卖了出来,注定只能为奴为婢呢?

于是一刻之后,叶蝉便听说了容萱生病的事。

她有些诧异:“怎么突然病了呢?”

“不知道。”红釉低着头,还是和青釉的那番话,说自己只是听见她咳嗽,但想到要清汤面,猜是生病了想吃清淡的。

叶蝉想想,觉得有道理,便说:“那去请大夫来看看吧。告诉郑嬷嬷一声,学规矩的事缓缓,等她病好了再说。”

红釉一福身,便要告退出去照办,又被叶蝉叫住:“等等。”

红釉又收住脚,叶蝉说:“等大夫看完容姨娘,就请过来看看青釉。开些药让她好好养着,别落下病。”

彼时叶蝉只是想着,这乍暖还寒的,夜里还凉着呢,膝盖冻着了没准儿一辈子都要难受。结果到下午时,青釉非要过来磕个头谢恩,她才发觉自己让请大夫的事和昨晚谢迟罚她的事搁一块儿,似乎就是传说中的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好好好,那她算是又学会了一招!

叶蝉心里挺美。考虑到青釉平日办事都还算得力,以后也可以重用起来,她决定再给多给个甜枣儿!

她便吩咐厨房以后每天晌午给青釉上一盏汤,让她补补。

宫里,一本奏章在午后从东宫送进了紫宸殿。太子递来的奏章,皇帝素来都是先看的,傅茂川知道这一点,便也不在意皇帝手头正读着一本,直接上前便道:“陛下,太子殿下有事禀。”

皇帝果然开口就说:“拿来看看。”

傅茂川就将奏章呈了上去。

皇帝翻开一瞧,奏章里谈及的是前两日用膳时提及的提拔宗亲辅佐太子的事。太子当时神情不太自然,他还当他因为宗亲们近来的动静而不乐意,从奏章来看,倒是没那个意思。

太子说,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由父皇定夺。

然后又小议了一番用远亲近亲各自的利弊,道单论远近似乎哪样也不是绝好。但人与人各不相同,具体还要看所用之人的品行才学如何,多劳父皇甄选。

这倒还像个太子的样子。

皇帝不觉间有了点笑容。暗想若太子当真能想明白这些,那即便不能做一个明君,在盛世里做一个平庸仁君也够了。或者,哪怕这奏章实是出自太傅之手,他只誊抄了一遍,但誊抄间将这番道理看了进去,那也不错。

要选人辅政,要紧的当然不是血脉远近,而是品行才学。目下的亲王府里,有好几个孩子都不错,他会慢慢地培养起来。

但是,近来各亲王府太不安分,看他训斥了太子几回,竟就明里暗里推起了过继宗亲承继大统的传言。这也太过了,就算太子再不济,他也还没年老到立时三刻就要驾鹤西去,大可以把小皇孙好好教起来,何轮得到过继宗亲继位?

是以皇帝打算先冷一冷各亲王府。但远亲里有出息的孩子,倒可以先挑两个用起来。

不过远亲……

皇帝不禁摇头,远亲里他所熟悉的,也实在不多。

思来想去,头一个冒进脑海的竟然是广恩伯。论血脉这个广恩伯离皇家实在太远,本事如何他也不清楚,不过么……

性子倒还纯善。

以他的家世也掀不起什么过继的风浪。这么算来,内外都可说是白纸一张,拿来教着倒是省心。

皇帝便开口道:“传广恩伯来。”

傅茂川手底下的宦官赶来传召的时候,谢迟正在御前侍卫操练的校场滚得满身都是灰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