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洛闻只觉得头皮发麻,几乎要窒息。
大概是一直被噩梦纠缠的缘故,他一直有一种感觉——白狼没死。
与此同时,他又反复说服自己,白狼死了,中了那么多枪,怎么可能不死呢。
可是,他明明知道白狼有着多么惊人的自愈能力,他明明知道白狼是有可能活下来的。
徐洛闻忽然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
他伸手拿过来,犹豫片刻,对着自己的手掌划了一刀。
疼痛和鲜血一齐冒出来。
血液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香气,撩拨着蛰伏在体内的某种欲望。
徐洛闻拼命地压抑着,克制着。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掌上的伤口。
·
没多久,裴澍言回来,说:“安排好了,走吧。”
徐洛闻坐那儿不动,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
“怎么了?”刚问出口,裴澍言就看到了旁边水果刀上沾的血迹,顿时一惊,“你刚才干嘛了?”
徐洛闻蜷起手,摇摇头,低声说:“我没事。”
裴澍言检查他的双手,却没见到伤口。
还要再问,就听徐洛闻说:“我不检查了,你带我去见杜医生吧。”
裴澍言不知道他离开这一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徐洛闻竟然完全镇定了下来,然而却比刚才失控时更令他担心。
到了杜医生办公室,徐洛闻坐下来,面无表情地问:“杜医生,请你告诉我,我既没有卵子可以受精,也没有子宫可以让受精卵发育,为什么能怀孕?”
杜岳慈看一眼裴澍言,转而对徐洛闻说:“受精卵的事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你的体内的确有一个类似子宫的生殖腔,胎儿就在这个生殖腔里,已经三个月大,基本成形了。”
徐洛闻无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的肚子里,竟然生长着一个小生命。
他对这个小生命生出强烈的恐惧和厌恶,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它!杀死它!
杜岳慈沉默片刻,又说:“我有一种猜测,你可能是一个嵌合人。”
“嵌合人?”徐洛闻完全没听过这个名词,“什么意思?”
裴澍言惊了一下,他显然知道什么是嵌合人。
杜岳慈解释:“嵌合人是动物学的一种喀迈拉现象,是指两颗受精卵融合为一个个体一起成长。也就是说,在受精之初,是有两个胚胎的,但是在发育的过程中,一个胚胎把另一个胚胎吞噬并吸收了,两个胚胎嵌合成一个胚胎,形成了嵌合体。在成长的过程中,被吞噬吸收的胚胎会以另一套dna系统发育成身体的某个器官,所以当嵌合人由一男一女组成时,就可能会同时拥有两套生殖系统。”她顿了顿,“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真相如何还要再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
徐洛闻摇头:“我对真相没有兴趣,我现在就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拿掉它。”
杜岳慈愣了下:“你想把孩子拿掉?”
徐洛闻语气激动:“不要用那个字眼称呼它!”
它不是“孩子”,它是怪物,是魔鬼!
杜岳慈默然片刻,说:“你的情况特殊,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做流产手术,你给我一天时间研究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好,”徐洛闻说,“谢谢。”
走出杜岳慈的办公室,两个人回到裴澍言的办公室,徐洛闻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表情空白,眼神空洞,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裴澍言坐到他身边,沉默许久,低声问:“有没有可能……我是孩子的父亲?”
杜岳慈说,胎儿已经三个月,而三个月前他和徐洛闻才刚刚分手,所以他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我说了,不要用那个字眼称呼它。”徐洛闻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而且,它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又沉默半晌,裴澍言问:“那跟谁有关系?”不等徐洛闻回答,他紧接着说:“该不会是白龙雪山那头狼吧?”
徐洛闻霍然抬头看他,一脸震惊:“你……你怎么会……”
裴澍言倏地笑了下:“竟然真的是那头狼。怪不得你一直对白龙雪山里发生的事闭口不提,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你怎么会……想到是他?”徐洛闻终于完整地问出口。
“你说你的身上长满白色的茸毛,我上网查过,比较接近的一种说法是返祖,通俗点说就是兽化。但就算真的是返祖,你也只会长出黑色的体毛,而不是白色的。”裴澍言顿了顿,“刚才杜教授说到嵌合体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或许是因为你体内的胎儿在同化你,你的身体才会产生这种怪异的变化。所以,你孕育着的,是一个生着白毛的兽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山洞里那头通体雪白的狼。”
徐洛闻一时无言以对。
他捂着平坦的小腹,佝偻着身体,痛苦不堪。
“那头狼……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裴澍言终究忍不住问出口。
徐洛闻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那头狼不是普通的狼,他是狼人,有人和狼两种形态,可以自由变化。那天晚上,摆脱赵井泉之后,我原本打算连夜下山,但是不小心摔晕了。白狼把我带回了山洞,我原本很怕他,怕他会吃我,但当他变成人之后,我对他的戒心就没那么强烈了。可是我没想到,他会对我做那种事情……为了活命,我只好强迫自己迎合他,就这样在山洞里度过了地狱般的三天。如果不是你找到我,恐怕我现在还被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像个野兽一样活着,被他蹂躏……”
听完,裴澍言久久无言。
终于把这个埋藏许久的秘密说出来,徐洛闻感受到一阵奇异的轻松感,就像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扯起嘴角笑了下:“是不是觉得像天方夜谭?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