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是流言传递最快的地方,陛下很快就会知道而寻去长寞殿,事出突然,她心虚自乱了阵脚,便容不得细想了。”元婉蓁轻手放下茶盏,笑道:“再者,利用鬼神害人并不高明,此人的心思深不到哪里去。”
二人这般说着,元婉蓁走去换了一身浅樱红的海棠寝衣,琉璃兴致颇高,笑着理一理她的衣襟:“那下一步娘娘以为该如何做呢?要告诉陛下吗?”
“你也说过,清河自关入长寞殿就很安分,惨叫也是自我住进温沫宫后才有的···而且长寞殿离我这是有些距离的···”
清河为何夜夜要来这惨叫?有些地方是想不明白,元婉蓁说着就站在铜镜前摘下那支碧玉桃花釵子,又取下数枚鎏金翡翠珠钿,坚定道:“引起清河惨叫的人,与作祟之人,并不是同一人!”
“娘娘的意思是,难道还有其他人也要加害娘娘?!”琉璃听着便有些害怕,元婉蓁执梳梳理发尾,轻笑道:“清河未死又不是鬼魂,我怎会有惧意,她既然直接扮了邪祟来吓我,自然就不会多此一举!”
“那还有谁要加害娘娘呢?”琉璃听得惧意横生,按着心口道:“这清河公主的惨叫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也不知,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放下玉梳走到床边坐下,看琉璃一眼安慰道:“该来的总会来,哭与害怕只会让你更加胆怯,让你的敌人更肆无忌惮。”
听她一说,琉璃恐慌的心一点点沉稳下来,点头道:“奴婢不害怕,奴婢与娘娘同心。”
“你很懂事,日后我定给你寻个好人家,将你送出宫去。”她抬手抚摸琉璃青涩的脸蛋,便想起了澈清,记得澈清当年的模样和如今的琉璃是差不多年岁。
“陛下。”内侍在外面跪地齐声唤道。
元婉蓁收回手,一颗心莫名地发起颤来,虽然不知清河当年事,但她能看出苻啸是很排斥与忌讳的,今日她为了试探出卉妃,刻意提及到了清河···
苻啸在跨进门槛的那一刻,脚步放缓了,沉重的步子渐渐靠近她,看着他黑沉的脸,元婉蓁坐在床边微端起身子,他生气了。
胶凝的气氛叫人窒息。
苻啸微微地眯着眼睛,有一种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自他眸中刺出:“你为何无故装疯?!谁允许你踏足长寞殿的?!”
他的语气冰冷肃厉,元婉蓁心头一震,起身就跪在了地上,诧异道:“谁见我发疯了?!春来花开锦盛,我不过是去后花园走走,你为何要这样生气···”
他静默片刻,俯身托起她的下颌:“蓁儿,我向来对你疼爱有加,对你也是一再包容,不想你却一次比一次胆大妄为!你以为你所做的事,你去找清河的事,我都不知道吗?!”
“她夜夜来我宫殿附近哭泣,我总会有疑心吧?我好奇去看看不行吗?”元婉蓁直视他的目光,心中觉得委屈,“我装疯也是想引那作祟之人出来,我日日提心吊胆不能安眠,她们要加害我,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我不能反抗,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她们欺凌吗?!”
苻啸松开握住她下颌的手,语气依旧冷厉:“那你引出那作祟之人了吗?!”
“一试罢了,怎会那么容易。”她垂下眸子隐瞒道,苻啸满目怒色,生生忍住了半响,却任是忍不住发怒道:“只是一试就把整个秦宫弄得鸡犬不宁!你可知这里不是王府!是皇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帝王?!”
元婉蓁心底猛然一酸,委屈地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旋即心一横,索性一气吼道:“若是如此,那你直接放我走好了!何必留我在这叫你烦心?!”
苻啸微微愕然,眉宇挑动了半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自地上扯起来,怒吼道:“你太放肆了!!”
元婉蓁甩开他的手,怒道:“我就是如此!忍得了就忍,忍不了你也把我关进长寞殿去好了!!”
苻啸心中的怒火霍然直冲额心,抬手就欲一掌扇在她脸上,可到了半空还是顿住了,元婉蓁怔在了当地,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你是要打我吗?”
“你,装疯之事我不予追究,但,清河之事你若敢再提···”他生生忍住了后面的狠话,继而缓了口气,才凝视着她道:“邪祟之事,我会彻查清楚,会给你一个交代···”说着,他怒吼一声:“来人!”
宣赟快步走进来,低头面色凝重:“陛下。”
苻啸暴喝一声,“将整个温沫宫围起来,给朕看好婉妃,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宣赟被吓到,立即跪在地上:“奴才遵旨。”
看她一眼,苻啸甩袖便冲出了殿门,元婉蓁颓然地软在床边,心里又气又委屈,眼泪更是滚滚而落,宣赟叹了口气,支走了琉璃,悄声走到元婉蓁身旁,道:“娘娘,恕奴才多言一句,陛下气的不是娘娘装疯之事,而是娘娘提及清河公主之事。”
她心中忽而惊觉,“陛下当年是不是很爱清河?”
“清河公主早已过去,如今,陛下是真心爱着娘娘的。”宣赟低头小声说道。
如此说来,苻啸当年是爱清河的,元婉蓁失落之情渐渐逼喉,旋即心地蓦地一动,逼视他道:“我心中疑惑的很,既然陛下不是在乎清河,那为何不能提!”
“哎···”宣赟沉沉叹一口气,为难几眼才极低声道:“娘娘可知宁南王苻容?”
她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他,宣赟继续说道:“这清河公主德行有亏才会被关进长寞殿···”
只说了这一句,宣赟便自行了礼离去,元婉蓁静坐如石,不断琢磨着他话中含意,没多久便是心中一震,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瞪大了眸子,德行有亏,我明白了···清河公主与宁南王私通?!
天啦!这可是淫乱后宫的大罪啊!难怪苻啸会这样忌讳大怒!
她端然凝望着殿门,心绪不由一转登时联系起了另一件事,想着想着,骨子里便生出了冰硬的寒凉,清河的事让苻啸当年颜面难堪,是极其不愿再提及的事,她终于明白了,清河的惨叫并不是为了吓唬她,而是要勾起她的好奇心,然后在苻啸面前提及清河,触怒龙颜!!
元婉蓁梗一梗喉,殿中是死气沉沉的安静,她背心里早已冷汗淋漓,还好苻啸是爱她的,不然那日提及后指不定已经···
好可怕的心思啊!
她扶额伤神,心中任有疑云在飘浮,目光在游离中看向琉璃,继而唤她来问道:“清河当年是被选入宫的美人,还是朝中那位重臣的亲眷?”
“不是啊,清河公主是代国皇帝的第三个女儿,作为质子缔结盟约而来的。”琉璃回应。
她也是质子?!
书契所定,任何一国不可处死他国质子,元婉蓁顿时恍悟,这就是犯了大罪而不杀的缘由!
“娘娘问这做什么?”琉璃不由愣住,元婉蓁怔怔看她几眼,摆了摆手:“无事,你退下吧。”
她躺在床上心里一阵阵发紧,这辈子生死都要在秦宫里了,日后长远,哎···我究竟该如何避开敌人保全自身呢?!
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元婉蓁仔细想了想,清河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刻意提醒自己,可即是如此,她为什么还要惨叫呢?
愁绪扰得她脑中酸涨,喉头一紧,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这时,一阵暮铃敲响沉沉闷闷的,惊得窗外树梢上的鸟雀纷纷扑哧飞舞,亦是惊起了她的心···
她惴惴不安地走到窗前,落霞脉脉自林梢垂下,红得如血泼彩绘一般,盈满半天,周围只是寂寂地无声寥落。
琉璃在院子里正教训着一个小丫头翠芯,声音尖细凌厉:“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她的声音闹得元婉蓁更烦,走至殿门,只见琉璃随手就拿着扫帚挥在翠芯身上,翠芯疼得落泪,哭道:“琉璃姐姐,真的奴婢啊···”
琉璃气急,边打边说道:“你还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