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父老乡亲,徽州一府六县,打断骨头连着筋,可说是乡亲,歙县却自恃附郭首县,在朝堂中做官的人多,官职高,竟然敢对祖宗法制的赋税指手画脚,说什么夏税丝绢不公,更可气的是,徽州府衙,歙县县衙,乃至于南京那些我等根本够不着的大衙门里,竟然全都是帮他们说话的声音!而那个一手挑起此次纷争的帅嘉谟更是厚颜无耻一身冠带回来炫耀,说什么不负桑梓之望,这分明是给我们心里捅刀子!”
见下头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喝,吴大江伸出手来压了一压,这才诚恳地说:“大家的心意我们知道,歙县能有帅嘉谟在外奔走陈情,我们也一样可以。今天跟我一块来的,是咱们休宁有名的几位大善人,这是方老爷,这是程大官人,这是鲍员外……”一个个介绍了一通之后,他才提高了声音。
“这几位大善人慷慨解囊,总计拿出了八百两银子,供咱们几个精通刑名律例的上京告状陈情花费。大家都知道,别说两京那种大衙门,就是县衙这种小衙门,告个状,打个官司这得填进去多少钱?不过没关系,钱不够,我们这些人也会凑,到时候就算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打秋风,也会支撑到底。总而言之,咱们一定不会让大家背上不该咱们背的夏税丝绢,以及那均平银的大包袱!”
面对这样的表态,随着人群中原本安插好的托儿大声赞扬那几位大善人慷慨解囊助形色的壮举,又有托儿拿出声称是身边唯一一点钱捐出去作为吴大江等人的盘缠……在如此感染下,围在县衙门前的乡民们最初犹犹豫豫了一阵子,紧跟着就你出几文,我出十几文,彼此之间又是攀比斗气,到最后竟是硬生生凑了足有几十两的钱出来。更有身边没钱的回去号召募集,场面热烈到了极点。
当第二天一早,吴大江暗地里让人做好的放在县衙门口的那一只硕大募捐箱,竟然就完全满了。
直到这时候,其他人方才不得不佩服吴大江这绝佳的主意。而吴大江更绝妙的主意却还在后头,他换了一个募捐箱之后,竟是用言语挑唆百姓,说是休宁事,休宁人不能不管,但凡休宁县城中哪家大户死抠门一毛不拔,他就煽动乡民到了这些人家门前呼喝起哄,迫使人不得不拿出银子破财消灾。然而,随着这针对大户的指定强捐进行得越来越深入,几个主谋私底下一算账,发现所得银钱已经超过了五千两,那一开始的初衷就渐渐被难以抑制的贪婪给完全冲淡了。
原来这天下还有如此快的生财之道!
不但吴大江等人发现敛财巨大,就连县衙中原本和他们勾连的承发房司吏,乃至于混在真正百姓中的托儿,奔走其间的跑腿,甚至少数自己也捐过钱财的聪明人,都觉察到了这笔款项的庞大。
随着想分一杯羹的人越来越多,吴大江原本想要趁机捞一票就先去府城的徽州府衙陈情,而后去两京象征性转一圈,等到那送往各地布政司和巡抚衙门的奏报一下子疯传开来,这夏税丝绢改动无疾而终,他就可以顺顺利利带着钱功成身退,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竟是身不由己被裹挟着四处强捐。
哪怕知道如此一来恐要得罪遍了休宁那些富户豪门,可他已经完全是被那股浪潮推着走,想要罢手都不可能!
而这天傍晚,眼看着情绪失控的愤怒乡民直接把县城中一户不肯捐资的富民家给点着了之后,吴大江终于意识到局面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不得不考虑后路。因为谁都怕人卷款跑路,几个募捐箱都是放在城内一座隐蔽的屋子里,每个人都留着自己最可靠的亲友守着,此时此刻,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合力抬了今天收获的那个募捐箱赶了回去之后,走在最前头的吴大江伸手一推,却发现院门虚掩,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等到大门徐徐打开,发现院子里东倒西歪躺着几个人,他们这几个带着乡民强捐一整天的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是遭了强盗?还是窝里斗之后,有人卷款跑路?
尽管一地躺着的都是人,但吴大江**以及其他人,谁也顾不得地上这些人的死活,拔腿就往藏着那些募捐箱的屋子跑去。当看到箱子还在的时候,他们无不松了一口气,可吴大江却反而脸色铁青,上前去一把就抱起了一个箱子。然而,那本应该沉甸甸全都是银子铜钱的箱子此时此刻却轻轻巧巧就被他抱起,这一情景登时让其他人无不瞪大眼睛。等到他们一个个慌忙也去尝试过其他箱子后,登时面如死灰。里面竟是空的!
“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黑吃黑,老子活剐了他!”
随着有人气急败坏痛骂了一声,吴大江却垂下了眼睑,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在这时候,他就听到外间传来了巨大的喧哗。
“别放走了一个!”
ps:春节长假第四天,哪怕一天一更,我都觉得比平时还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