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了上头并不会穷究所谓高拱余党的承诺之后,两淮巡盐御史用比平日高出数倍的效率,快速通过了官府掣验盐货的环节,让囤积了盐货的盐商们能够尽快把盐货运到各种行销地区去变卖,而程老爷这种相当于后世纲商总商的豪商反倒闲了下来。而在汪孚林要回乡完婚的消息散布开来之后,竟然还有更多的徽商表示出了前去参加的深厚兴趣,最后回程的队伍竟包下了整整两条大船。正宾就有三四十,加上随员总共百多人。
而程琥带着牛四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机工随行押运银两,跑了一趟武进给沈应奎送钱,正好在这时及时赶了回来,也带来了那边的消息。沈应奎要为邵芳服三月缌麻,再加上还不知道汪孚林回乡成婚之事,自然赶不过来,但却让程琥和牛四捎带了一封信,表示日后汪孚林若有事差遣,一定义不容辞。汪孚林之前那趟奔波本来就是看在沈应奎的份上,此刻唏嘘过后,顺带也就邀请了牛四回乡喝喜酒,这下子,牛四顿时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了下来。
船到芜湖停靠,然后雇车马改陆路的时候,芜湖的几家车马行中,最好的车被搜刮一空,一时在芜湖留下了扬州豪商甲天下的传说,这就是后话了。
当这浩浩荡荡一行人出现在歙县小北门外,登时迎来了好一阵骚动。可一认出骑在马上汪孚林,城门守卒立刻一窝蜂全都围了上来,其中除却问好的,更多的人都在那笑说汪家和叶家刚刚定下的那门婚事。尽管汪孚林素来是脸皮极厚的人,他也禁不住这样一大堆人齐齐八卦,到最后好容易突围而出进城的时候,他简直被逼出了一身汗。
由于此次跟他回来的宾客实在太多,其中一小部分是在府城或是县城之中有老宅的,早两天就命人快马加鞭回来略作整理,但也有如同带着长子长媳的苏氏这般,完完全全是来做客的。可汪孚林自家老宅到现在还借给了戚良等戚家军老卒,县后街那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宅子里,他还闹不清楚叶家人是否还借住着,故而他本想包下如马家客栈这样交通便利的旅舍给客人暂住,却没想程老爷直截了当替他解决了难题。
“我家中人口少房子多,早已吩咐下去,腾出了几个空院子,另外,我在府城县城里还有两座空置的小宅子,加在一起就足够了。”
汪孚林没有和程老爷客气,事实上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当即爽快接受了下来。向汪家那几房长辈告了声罪之后,他便带着秋枫匆匆纵马赶往县后街上的家。临到门口下马时,他忍不住斜睨了一眼对面那熟悉的小门,心中忍不住有些怅惘。叶大炮如今虽说还在徽州,可衙门却换成了府城中的按察分司,这座县衙知县官廨已经让给别人了,以后他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出入如入自家。
“哥,早就听到你的马蹄声了,在家门口发什么呆啊!”
乍然听到这一声娇斥,汪孚林回头一看,却看到是汪二娘正叉腰站在门口,他不禁笑了,他纵身一跃下地,又伸手把刚刚坐在前头的秋枫扶了下来,随即才迎上前去。见汪二娘脸上虽故意露出气鼓鼓的模样,可眼神中却流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忍不住大笑着抱起她转了一个圈,等放下之后,他就看到汪小妹满脸兴奋地冲了过来,少不得依样画葫芦也抱起她打了个旋儿。
等到最终把人放下了地,他见金宝已经过来磕头,他一把将小家伙拉了起来,随即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大声说道:“我回来了!”
两个女儿闲不住,自从得到程家人捎信之后,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大早开始就在前院门口等,汪道蕴和吴氏自然不会那么沉不住气。可此时此刻,听到儿子那大声一叫,他们同样心里激动。尽管一开头人人都瞒着他们,可纸包不住火,他们很快就知道儿子是被邵芳劫持走的,若非后来好消息传来得及时,夫妻两个早就撑不住了。也正因为如此,吴氏思前想后,觉得儿子实在是心思太野,决定赶紧给他成了亲,免得他还是这样做事冲动。
夫妻相携上前,汪道蕴便抢在妻子前头喝道:“臭小子,一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也不知道拉下多少功课!要不是看在你这回来要成亲的份上,我就罚你……罚你给你娘抄上一百遍佛经!”
“胡说!”吴氏护子之心立刻高涨,狠狠剜了丈夫一眼,这才用有些心虚的眼神看着汪孚林,“双木,我和你爹把你的婚期定下来了,你……没意见吧?”
汪孚林又好气又好笑,用某种微妙的目光看了这夫妻俩好一会儿,直到他们脸上全都是不自然,他方才叹了口气说:“这次从扬州跟我过来,声称要喝喜酒的宾客足有三四十,爹娘如果要准备席面,记得多摆几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