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1 / 2)

灵素入凡记 木天道境 3176 字 1个月前

顺着说起衙门的事务和朝廷最近的政令来,自然又说到了赴任途中的新知县大人。

方伯丰道:“都说是了不得的大世家出来的,往上能追几百年,那家里最盛的时候,三代阁老同堂。没想到居然会来我们县里做知县。”

灵素听了不以为意:“你们这些人往上追,哪个不是几千几万年的祖宗家世?要是没有也传不到现在不是?!”

方伯丰一想还真是,可不就是这样?追不上几千几万年的那些都一早没了嘛!便笑出来,也不提这话了。

可过了一阵子,等这位大人真的到了,才发现这世上“认”那一套的比“不认”的可多多了。

国朝规定新官赴任是没有下属迎接一说的,都是先到上一级衙门办妥了交接,就直接自己过去。到时候下属们见主官,才是见面的时候。

可这是对官的规定,不是对民的。

结果这位大人从康宁府乘船来县时,齐家、龚家两家都是家主出面乘船相迎。

齐家就是上回方伯丰说起过因穿了裘皮在县里接人露面,闹得县里富户忽然都兴起服裘的那一家大户,龚家与他家仿佛。这两家在德源县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家,虽都知道厉害,可到底有多厉害?瞧不见。因为人家产业势力都不在德源县。德源县是他们的出身地,买卖都在丽川、南华道、灵都等处。

他们寻常也不掺和德源县里的什么营生,什么酒楼米行的大买卖,瞧不到人家眼里。也不同德源县的寻常富户们有什么来往,上回知县大人要兴办“德源会”的时候,广邀商贾都没有请他们的。人家已经不是“商贾”这么简单了。

这样两户人家,忽然大张旗鼓地往外迎接一县主官,还真是叫人瞧得稀奇。

且那位主官居然都没露面,只打发了个幕僚出来跟两家家主寒暄了两句,无非是心意收到,碍于如今官身不便相见云云。那两家花了这许多心思,却连正主儿的面都没见着,非但没生气,还拉着那幕僚极尽客气了一番。

灵素裹着斗篷在半天上看新鲜,嘴里都啧啧称奇。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好懂了。

这位大人乘的一艘官船进的县,后头还跟着一艘能把那官船比得寒酸死的两层大船。官船上挑着一对官衔灯笼,那大船上只挂着一个四方大木牌,上头一个“谢”字。

灵素想起方伯丰说过这新上任的知县大人就姓“谢”,那这船是人家的私船?想是为了合规矩,才不得不乘了这小里小气的官船。

“这位大人当官当的挺委屈!”神仙心里这么琢磨着。

等隔日正式在衙门接了印,这位也不照从前似的把一群司长都叫来相互混个脸熟。他自己在后衙一待,从县丞开始,一个一个请进去面谈。

县丞不知道说了什么,耽误了老大的功夫,结果这半日只来得及再见了籍户司的一个司长,余下的就得等明天了。

方伯丰见没自己什么事儿,正打算要回家,被老司长,——县丞大人叫住了,道:“走,一块儿喝两盅去。”

“这……”这合适吗?方伯丰心里都犹豫了。毕竟老司长是见过知县大人了,余下几个都没有呢,老司长单把自己叫去吃酒,难免有私下提点的意思。从前若是一个司里,一个司长一个副长,那倒无妨。可如今一个县丞,一个司长,这么着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不得不说,方伯丰如今想事儿也会转弯了,要不说“做官使人进步”呢。

结果老司长冲他一笑:“没事儿!你就地里那点事儿,还能有什么忌讳的。”

方伯丰也笑起来。便叫人往家里带了个口信,自己跟着老司长去了常去的小酒铺。

刚坐下来,老司长就十分激动:“我们这回可算遇着真大人了!这位真是对什么都门儿清!尤其我说了天时有变的事情,这位打算的比我们还多,且对上头的安排和消息也知道得清楚。对于咱们之前的安排,还指出了几处不足,可见是真懂的!真是太好了!唉,我这阵子就愁这个呢!”

方伯丰笑着正想开口,老司长又一把把他按住了道:“还有你那个抗寒矮梗稻的事情,大人听了十分高兴,至于产量的事情,他说他那里有一些天农院的散碎材料,有提及这个。只是要真明白的人看了才能懂,他说他看了也只晓得有说法,到底那说法什么意思,可就吃不准了……

“你说说,这真是又懂行,又实在。自己懂到哪里,哪里不知道了,全不瞒人。这真是……”

方伯丰止住了越说越激动的老司长:“慢、慢着,大人,这里……是不是先说吃什么酒?”

老司长这才注意到在一边站着看了他们俩半天的伙计,一挥手道:“老样子!”

小伙计只好一脸迷惑地寻掌柜的去了。

第273章 喜好

接连两日,县里众司长都见过知县大人了,只是同从前的主官不同,这位大人倒是没有把司中一应管事都叫去说话。头一次聚集了各司官员们,也没几句客套话,直接就商议起了这一年县里的事务安排。

商议完了便散了,众人听他口风,也没哪个敢提什么接风洗尘的话。更没有谁会抱着自家司里事务去试探知县大人往后的政务风向,——万一被反试探出自己才能不济就成笑话了!

短短三五日,德源县几个司长忽然都“奋发图强”、“手不释卷”起来。没办法,这位大人一问什么事儿,多半是自己都没想到过的。或者问些绵延数年的细节,自己又不是管文书的,哪里记得住?就算管文书的也不管背文书啊!

知县大人也不评论斥责,你一问答不上来,他就扯开去说另一件事,倒不会叫你太过难看。可谁能保证之后他不会再问起?只好赶紧回来查看旧年文书,自己先把事儿想想明白吧。

只方伯丰挺高兴。他在农务司这么些年了,又是一门心思只往地里去的。加上娶了门好亲,得了个便宜老丈人,许多大局事务倒经常能听到。且他这人颇死心眼,逮着这一件能放心大胆去做的事情,旁的听了什么来都往这上头想。

你说天时要变,恐怕会随年愈寒。旁人听了这个先想自家房子如何、存粮如何,家里人会不会受冻;再有能耐的想想能趁这个变动赚什么钱,卖什么功劳当什么官。他马上想到的是对农事有何妨碍,粮种需如何改进,耕种的季节安排和各样技法又该如何转变。所以才会早三五年就开始弄那什么抗寒的稻种。

这东西寻常官员是不会去做的。成败难料,且效果来得太慢。寻常人做事,今天费点力气,恨不得明天就能看见好处,你叫他先什么都别管,一门心思先下个三五年力气,再说以后,谁干?人生能有多少个三五年?三五年都够官爷们升一级的了,你还在弄块地,上头还不晓得能不能长出有用的东西来!

要政绩,简便法子多的是,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值当的。

知县大人见他的时候,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本意是想警醒警醒他。不料却问到他痒处了!一般人不懂农务的,也不乐意听他那些东西。农务司的大家都是一块儿混过来的,左手说给右手听也没劲不是?难得有人能问到这样地方,真是不说都对不起自己了。

于是方伯丰就着知县大人的问题一路说开去,知县大人愣了一回,晓得这是个异类,见他真是在农事上用心,也有两分惜才之意,加上自己看过的各地文书极多,便顺着他说的又提点几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方伯丰一听自己绞尽脑汁不得其解的事情,原来还要别的地方在做!

这下换他追着人知县大人开始问了。

知县大人心里苦啊,——我不过多知道些事情,可毕竟不是种地起家的,你问我那稻子要怎么育种增产,我大概能想起来看到过什么故事说法,可你还非要追问那稻花如何谷壳如何的事儿,我怎么知道?!不怕告诉你,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谷壳长啥样儿呢!

最后知县大人叫人从里头抱出一叠书把他打发走了。

所以看起来这所有的司长都是“手不释卷”的,只是有的人一脸愁苦,有的人一脸兴奋。你说说,一样的事儿,怎么就能干出不一样的滋味来了呢?

知县大人也没闲着,在京城里的时候是调了许多文书看了,不过毕竟只是纸上文章。读书人多半有个毛病,一件事情要落到纸面上,许多能写的他们也斟酌起来了,该写的忽然犹豫了,好像事儿落到纸上就必得跟真实不一样、另得有个符合“书面”的规矩才成似的。是以通读那些东西,多半只能知道个梗概,前因后果常叫人费思量。

这回到了这里了,自然要眼见为实一番。等事务安排下去,交代县丞总领,他老人家带着家眷四处巡查去了。

老司长心里也苦:这大人看着挺利落,就是好像没有把我要告老的事儿放在心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