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口中啧啧有声道:“没想到大姐也是个苦命人啊。”
小娘子听了这话瞬间红了眼眶,“命里如此又能如何,不过是活一天是一天瞎混罢了。”
“大姐姨妈是哪家的,不妨留个地址给我。”
宋辞满目怜惜地说道:“相见即是有缘,改天得空也好登门拜访。”
小娘子闻言惊怯怯地看了驾车的公子一眼,羞涩不安地轻声说道:“天不假年, 可怜我那姨妈早早去了,如今全靠着大表兄怜惜把我安置在一处小院子里。未免瓜田李下之嫌,公子还是莫要独自前来探望才好。”
宋辞长长一叹, 凭空甩了个响鞭,“才说大姐命不好, 怎么身边得用的人一个个都去了呢!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她这话刚说完,小娘子那眼珠子就跟开了水闸似的,一路嘤嘤低泣不停。
“柳儿,你这一天上哪去了?!”
还不等到巷子口, 一位翘首以盼的年轻书生便冲着驴车跑过来,“我回家见不着你,好悬没急昏过去!”
“表兄勿恼。”
那个被唤作柳儿的姑娘柔柔答道:“我在家中实在无趣便想着到处走走,哪知从庙中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崴了脚,多亏了这位公子好心才把我带在身边。”
“多谢仁兄搭救之恩!”
书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转头朝着支着腿坐在车辕上的公子说道:“日后定当登门道谢!”
“邻里之间这点小事值得什么恩情。”
宋辞笑着拱拱手,“我还有家人要送,咱们改日再聊。”
他说着便和小娘子道别,赶着驴车朝宁家的院子驶去。
“赵兄。”
藏在车厢里的宁采臣这才隔着门帘小声说道:“方才那位王姓书生如今就住在我家隔壁,也是咱们县里的秀才,早年拜会老大人时我还和他同桌吃过酒席呢。先前只听说他嫌弃家里吵闹才另置办了院子温书,没想到是拿来金屋藏娇的!”
宋辞听着乐了,“你既然认识他方才为何不出来说话?”
“那可不成。”
宁采臣煞有其事的说道:“他家那位夫人可是有名的母老虎,他日若是知道我也知情还帮着遮掩,不得把我那院子掀翻了才怪!”
“你还好意思说呢。”
乔氏也忍不住在车厢里回了一嘴,“终归都是你们男人做下的祸事,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永远没有知足的时候。我倒没觉得李氏哪处做得不好,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成了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了?”
“儿媳妇说得对!”
宁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你如今只要紧两件事,一是读书、二是不许学那王生有劲儿朝坏处使!若是为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气坏了媳妇气走了乖孙,看我怎么和你算账!”
“娘,看您说的!”
宁采臣只觉得冤枉,“儿子早说过这辈子就守着家里好好过日子,绝不会有外心的!”
宋辞在外面听了不禁莞尔,心想你这是遇上我和燕赤霞了,否则现在家里还指不定怎么热闹呢。
顺手把驴车弄进院子里又给辛苦了大半天的小毛驴喂了些好口粮,宋辞这才在宁家仔细转悠了一遍,想要看看呆书生口中的隔壁是怎么个隔法。
等她找到自己和燕赤霞借住的东院才发现,世上之事果真是无巧不成书,那王姓书生的住所和东院就只隔着一条仅余一人通过的小路,换个身手好的都能直接从院墙趟过去。
“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宋辞藏在院中老树上朝王家别院看去,立时便瞧见在街上还以表兄表妹相称的王生和柳儿一边亲着嘴儿一边搂搂抱抱地往屋里走,那男的还不等进房就急慌慌地扯掉了女人胸口水红色的肚兜。
“怪道能急昏过去,按这状况来看确实是遇到了十万火急之事啊!”
无意观看一对露天席地的野鸳鸯,宋辞轻松跃下大树,“只可怜那李氏,恐怕没几日便要守寡喽!”
既已寻到人她也不着急了,回到书斋便摆出了一些在寻常街上买来的酒菜,还特意挑了一大块酱牛肉给宁采臣送去,好给宁家婆媳添菜。
夜里,宋辞正倚在榻上听风赏月嗑瓜子呢,奔波了一天不见人影的燕赤霞就气冲冲地进了屋里。
“他娘的,差点没气死爷爷!”
他也不看桌上放着的是茶是酒,抓起来就往嘴里倒,“白天在集市上遇见一个书生打扮的文人,我见他煞气缠身命不久矣便好心上前提点,谁知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便借口上茅房从酒馆后门跑了,还白白坑了我一笔酒钱!”
难得见到燕大侠吃瘪的样子,宋辞极不厚道地吐出差点呛进嗓子眼的瓜子皮,忍笑说道:“大哥看见的书生是不是二十来岁、浓眉大眼说话也极有条理?”
“贤弟莫非有千里眼不成?”
燕赤霞恨声说道:“那酸秀才估计是把我当成打家劫舍的土匪了,以为我是故意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办法蒙骗索财!这才先用好话哄骗我,转身便借机脱身!”
“大哥何必与这些读书读傻了的呆子置气。”
宋辞清理干净身上的果壳从榻上坐起来,“他有幸遇见你是福气,硬是让到手的福气溜走却是命。命中注定应劫,单凭人力又岂能挽回。”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还是不甘心。”
燕赤霞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水,“一来终日打雁却被这么个东西坑骗一次,二来我总觉得此时出现在镇上的妖物只怕与那夜叉鬼脱不了干系。走脱书生事小,走脱夜叉鬼又该去哪里寻它?!”
“走不脱,走不脱的。兜兜转转,老天爷还是让咱们遇见了他。”
宋辞招手喊过兀自气愤的燕赤霞,朝窗口对面隐隐透出的灯光一指,“燕大哥你且往那看,你想要找的书生和夜叉鬼现下正在隔壁院子风流快活呢!”
燕赤霞闻言又惊又喜,“狗胆妖孽,竟敢跑到爷爷眼前放肆,看我不去宰了它!”
“诶,燕大哥何必急于一时。”
宋辞拉着他在酒桌坐下,“今日我陪宁家婆媳去庙里上香,返程途中遇上了一位假做受伤的小娘子。我一眼便看出她面上毫无人气,心知她如此做派必是怀了歹意。后来听见宁生的分说才晓得,那位受她引诱的书生正好住在隔壁。你说,这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若说此女是夜叉鬼假扮我倒不觉得稀奇,只是她好容易寻到此处为何不找惦记已久的宁生反倒勾搭上了别的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