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盼弟的脸色越发阴沉,显然为杨刘氏的不识好歹而气愤,范进反倒很是从容,笑道:“人还没过门,就先帮胡大伯算计起来了。这事啊您还真问错了人,家有高堂,轮不到我做主。我的婚事听我娘的,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办,等什么时候我娶小的时候,才是自己说了算。”
“是啊,进仔眼下要预备着府试,哪里有时间谈什么儿女之情,刘家妹子你非要碰个钉子才满意?”
“梁姐姐,咱可不是非要碰钉子,只是既然做了长辈,总得把长辈的心意尽到才行。进仔既然这么说,那我回头就让胡屠户请个媒人,到范老伯母那里去提,反正进仔这至少是不反对不是?”
三人正说着话,院门忽然被推开,却见胡大姐儿提了个篮子从外面进来,头上满是汗水,边走边擦,显然一路很是辛苦。可是一见范进,却自满面笑容,几步走到他面前,将沙锅往桌上一放道:“进哥儿,我给你熬的状元及第粥。还有啊,爹说了我不用急着回去,这回等你中了府试,我正好好好给你贺一贺喜。”
府试原本定在四月,但是为着进兵的事,又提前到了三月中旬进行。进场时还是四更天,胡大姐儿挑着灯,梁盼弟则替范进提着考蓝,关清顾白两人,则如同门神一般充当保镖,为范进左右开道。
考试的地点则是在广州府学,于门首立了十几根高杆,每根杆上各挂了只巨大的气死风灯。灯笼上则分别写有南海、番禺之类的县名,各县考生都要到对应的灯笼下站好,等待进入。
范进身为南海案首,享受提堂待遇,其手上持有一个堂号,考试时,坐在主考官附近。咫尺之遥,无所隐遁,如果想要作弊夹带自是不能,但是临近主考亦有好处。
与县试一样,府试人多考官少,读卷子时未必会认真品读,稍有疏忽,就有可能把一份好文章罢黜。提堂生享受半保送待遇,官员会在他们的卷子上做个标记,以保证自己读这些卷子时要用心。且由于距离较近,交卷之后只要时间尚早,就有机会接受府尊面试,这样中试的概率,远比普通交卷的学生为大。加之范进有南海案首这个身份,于府试的考试,实际是没什么压力的。
在府学之外,却见有几十个公人提棍持鞭负责警戒,又多了不少官兵,搞得杀气腾腾。胡大姐儿看了颇有些害怕,看着范进道:“进哥儿,怎么这里搞的不像考场,倒像是沙场。甲首还说要来府里给进哥儿鼓劲,可是田里的事情多,实在走不开。要是他来了,看到这么多兵,一准吓的魂飞魄散,什么鼓劲的事也都忘了。”
梁盼弟冷笑一声,“当然要多派兵马,如果不放的话,万一被人砸了考场,那乱子可就大了。你听……”
顺着风声,胡大姐儿只听到远方传来阵阵哭号声与喊冤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叫声。此时天尚未明,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数盏灯笼摇曳,如同鬼火,再听到这种动静,不由人毛骨悚然。
由于得了杨刘氏传过来的话,胡大姐儿认定进哥儿肯娶自己,不过是等着婶子的话,想来自己与范大婶情同母女,亲事万无不应,对于梁盼弟的嫌隙嫉妒,其实已经淡了许多。再加上情势格禁,忍不住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怎么回事?几个县的乡民,被粮税夫子逼的家破人亡,只好到省城来要说法了。科举是大事,这个时候不来哭闹什么时候来?如果不是兵多,他们就打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