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目中微动。
他将刘泠一把推给杨晔等侍卫,“带她走!”
锦衣卫留下来断后。
是,沈宴武功高强,贴身保护刘泠,却让他束手束脚,根本施展不开自己的能力。刘泠从帐篷中逃出,追来的人越来越多,堵在他们后面的人密密麻麻,刘泠再不走,可能就走不掉了。
他指给她,“沿着这个方向走,过一处大的包头,过河,再走一段,是一处汉人和牧民交汇的市集。跟那里一个叫彭叔的人联系,他有一个被弃掉的木屋,以前养羊的,现在没人打理,不住人了。”
刘泠抬起头。
血腥味浓重,夜中却突然静了一下。
沈宴将刘泠推出去,没有推成功,他的手没有被松开。
刘泠黑色眼睛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的眼睛亮而冷,又静如霜雪,“没什么意思,杨晔带着你去那里,彭叔是锦衣卫的人,那里很安全。你在那边等我。”
刘泠声音凉淡,“你呢?”
“只有杨晔带你走,其他人全部留下,跟我引开追你的人。”沈宴说的很清楚,说话间,又有人偷偷摸摸杀过来,他反手杀掉,果断而坚决。
刘泠有半天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沈宴的背影。
他捧着她的脸,轻轻摸了一下,然后说,“立刻走!”
刘泠被他大力送到杨晔身边,杨晔连忙拉住郡主。刘泠回头,深深地看着沈宴。她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沈宴沉寂的眼神让她乱糟糟的心绪平静,不再四处奔撞,无力回头。
她的心,在他身上,重重磕了一下。
刘泠抿嘴角,扭头就走,还喝了一声愣住的杨晔,“走!”
半点废话也没有,她已与沈宴完成交替工作。没有刘泠做拖累,沈宴拦在诸人间,出刀如寒冰,血在刀身上开出凛冽的光。
天上的乌云散去,月亮从云后钻了出来,清寒的光辉拂照大地,给大地带去光明,洒了一地碎银般。
在月光中,草原像是一片白色的沙漠,一片白色的海。在草海中,刘泠没有回头,一刻都没有。身后的刀剑声,被她一步步留在后面。她苍白着脸,一步步向未知的前方走去。她低着头,在风中艰难前行,每多走一步,就觉得世界变得安静一分。
这是一条沈宴为她争取的路。
一条不必她去拼力的路,一条绝对安全的路。
他在背后为她厮杀,他会受伤,会流血,会生命垂危,也会没有结果。
他在背后站得笔直,千万人来,他一人可抵,冷冽无情。
刘泠一次也没回头。
她从黑夜走向天明,她抬起头,母亲凄哀的身影一直跟着她。她一遍遍说,“他会受伤,他会死,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就这么走了呢?”
“阿泠,回头去,跟沈宴在一起。就算死,你们也要死在一起。”
“阿泠,你不会想像害死我那样,也害死你的爱人吧?”
“阿泠,回头——”
“闭嘴!”刘泠冷着脸,打破四周的沉静,把一路保护她的杨晔吓了一跳。
周围空无一人,杨晔看到刘泠肃着脸,自言自语般说话,“他让我等他,他说他会来找我。我听他的话。”
她的神情寂静而平和。
回过头,朝霞一点点从黑暗中露出影子,草香如影相随。
刘泠深深地望着,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她低下头,眼光温柔,深情无限。
她心中如何想,旁人是看不懂的。但无论如何,杨晔没有带一个哭哭啼啼的公主上路。一片黑浓浓的夜色中,他们成功找到了沈宴给他们安排的地方,彭叔领刘泠去屋中休息。杨晔说去后方看看有没有追上来的人,并查看沈大人那边情形如何。
跟彭叔说了几句话,刘泠便已了然:这个地方,是沈宴早就安排好的。他早就计划让她走,这门和亲,从头到尾,都阴谋重重,肯定会发生意外。
不幸的只是,这个意外掌控的时间发生了错误,脱离了沈宴的掌控,让他们不得不陷入被动。
“公主,这里很舒服,你可以睡一觉。老夫去镇上打听消息,看那边到底如何了。”彭叔是锦衣卫安排在这边的线人,当然无比关心事情的进展。
刘泠应了声,等人出去了,她坐在床上,却并没有睡。她靠着墙,手扣着身下褥子,僵直着脊背等待。天还黑着,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从离开沈宴那一刻,就没有平静下来。
她几次走到门口,从门缝中往外看,想等到消息。
她在窗前一次又一次地走过,看月亮挂在天上的位置一点点发生变化,看天上渐有了亮光。
她心情烦躁,想骂人,想打人,想撞得头破血流。
但手碰到门,想到那个挺如剑的背影,她又去说服自己。
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打了几个盹,醒来如激灵,再去看,还是没有人。
她觉得这一晚这样难熬。
忽有一瞬,她听到门板轻微的响声。
刘泠身子僵住,将自己贴在门后,仔细听外面的声音。她专注听,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但那种不安感,却越来越严重。总觉得门后有一个影子,黑色压上来,蠢蠢欲动。
她咬着贝齿,紧张得手脚冻住。尽量让自己呼吸轻微,然后从发上拔下一根簪子,紧握在手中,对准门的方向。
那种轻微的响声再次发出,在寒夜里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