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一屋子人垂头丧气时,段玄霜快步冲了进来:“师叔!我师父发现了一种能治病的新金!”
“什么?”甄琼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冲出了房门。他研究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怎么师兄就发现了新金呢?
甄琼去的已经够快了,然而赤燎子比他想到还要心急,见到人进门,就一把拽住:“师弟,我似是找到了治瘿症的根本啊!”
啊?怎么会是瘿症?这不是大脖子病吗?
甄琼被人扯到了桌案旁,一眼就瞧见了瓶中黑紫色的结晶。赤燎子已经兴冲冲的把那瓶子拿了起来:“《肘后方》不是有言,患瘿症就当多吃海藻、昆布吗?我便寻了些海藻烧成了灰,拿来炼制,看能否寻出其中缘由。结果前两天用硫酸浸泡时,此物中突然冒出了紫色烟气,凝结后,就成了眼前的晶粉……”
甄琼瞪大了双眼,瞅着那半瓶底的东西,喃喃道:“这是晶体啊,怕不是金属,而是一种石……”
“管它是金是石,此物必然才是治瘿症的关键!”赤燎子顿了顿,又有些沮丧,“只是我拿鼠、兔试过了,此物也有大毒,服食容易令小兽窒息,还能引发粪便带血,甚至暴亡。恐怕也有些腐蚀性,不知如何入药?哦,对了,此物不太能溶于水,却能融在酒精中,遇到面粉,还会变蓝……
赤燎子还没唠叨完,甄琼两眼突然一亮:“这东西能溶于酒精?”
“可不是嘛,溶后就变成了黄褐色,味道也有些刺鼻。”赤燎子立刻道。
“那试过显微镜观察吗?酒精本就能杀菌,溶进此物后,效果可有改变?”甄琼又道。
“这我倒是没试过!”赤燎子顿时也来了精神,“师弟觉得能有不同?”
“肯定会有的!”甄琼立刻道,“这么毒的东西,杀蛊必然好用,只要不致病就行!”
他已经想了起来,那些草本派的道观,可不就有一种“紫药水”吗?正是用紫药融在了酒精中,效用也相当不错,听说还能治脚气呢。只是这些东西,他们道观没怎么接触,也不太清楚其中原理罢了。
然而这个提议,已经让赤燎子打开了思路,他连连颔首:“师弟这话说得有道理,我这就试试,看能否制出更好的杀蛊药剂。只是毒性还需要控制啊,还有如何炼成丹药治疗瘿症,也是个问题……”
赤燎子已经被这些想法勾去了魂儿,都顾不得甄琼还在场了,立刻使唤起段玄霜,帮他准备器具。
看着浑然忘我的老道,甄琼心中简直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虽说这紫药对他并不算太新奇,但是赤燎子还是凭着一己之力发现了此物。这要是真炼成了药,岂不是也能青史留名了?
可是师兄都做出了成果,他却还是两手空空。甄琼一下攥紧了双拳,转头就走。他并不甘心!现在绿化矾都制了出来,距离成功说不定只有一步之遥,岂能就此退却?既然湿法制不出新金,他就换成干法,开炉冶炼好了!
没想到恩师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清风小心问道:“恩师,师伯当真发现了新金?”
“不是新金,而是一种新石。不过也是个大成就,吾等可不能落于人后!”甄琼挥了挥拳头,大声道。
见恩师这幅模样,清风悄然松了口气。发现新金可是恩师最重视的事情了,现在被师伯抢在了前面,他还以为恩师会沮丧呢,谁料竟然又振奋了起来。也是,光记录在案的实验就做了三千多次,还怕一次两次失败吗?
“这绿化矾一旦加热很容易熔融,碱银的熔点也不是很高,若是把两样置于密闭的丹炉中,说不定能出现置换,提纯出新金!”甄琼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可是碱银容易与元气交融,那矾土也是吸元气的,会不会反倒又生出两种元化物?”一旁站着的明月忙道。
“所以才要密闭。制碱银的丹炉就要抽去大气,提纯新金亦要如此。”甄琼答的斩钉截铁。
清风闻言大惊:“还要真空?万一炸了该怎么办?”
碱银可是见火就燃,跟绿化矾一同加热本就不太保险,现在又要抽空气,增加压力,还真说不好会不会炸炉啊。
谁料甄琼闻言断然摇头:“哪怕每次少炼点,也要试试。大道便是如此,不试处处皆是死路。唯有试了,再能另辟蹊径!”
事到如今,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清风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用力点头:“全听恩师的!”
※
这些日,甄琼又忙碌了起来。据说是因为赤燎子炼出了新丹药,才激得他也上了心。对于这争强之心,韩邈是没什么法子,只能吩咐人好好瞧着,自己也时不时过去看看,免得又把人累病了。
不过每到这时,韩邈就免不了有点泛酸。琼儿对于大道的在乎,可是远胜其他。就算他再怎么费尽心力,也夺不去更多的注意了。要说寂寞,肯定还是有些的。可偏偏他喜欢的是个男儿,还有开宗立派,青史留名的宏愿,压根不会以他为天,绕着他打转。然而发酸之余,韩邈也明白,除了大道外,琼儿最在乎的兴许就是他了。比起那些惊世骇俗的成就,些许寂寞又算得了什么?
这日,韩邈照常叫了几个掌柜,安排商行诸事。正谈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旋即,大门“砰”的一声被推了开来,就见一个人影飞奔而入,也不管四周围得都是人,就那么一头扎进了韩邈的怀抱中。
“邈哥!邈哥!我寻到了!”
那声音大的惊人,跟搂住他的颈项的力度一般,韩邈呼吸一下就乱了,抱住了怀中之人。那人身上有各式各样的气味,刺鼻的,焦臭的,发酸的,甚至还有不小的汗味,然而他连收拾都没有,径直跑到了自己身边,一头扎了进来。
心似被狠狠揉了一下,韩邈用手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问道:“可是炼出新金了?”
屋中,那些有眼色的掌柜已然退了个干净,再也没有外人搅扰。然而甄琼可不管这个,从那怀抱中挣了出来,把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塞了过来。
“这便是新金!自明矾中炼出来的!特别容易吸元气,比碱银稍惰,但能轻易换出其他金属,溶于酸液也能溶于碱液,至于其他特性,我还没能探明。不过它是从明矾里提炼出的,只要找对了法子,说不定也能大量开采,不逊于铜铁呢!”甄琼浑身都在发抖,语速噼里啪啦快得惊人,然而他拿瓶子的手却十分稳当,像是要把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递在了韩邈手中。
那瓶中,有一块金属,银亮色泽,还不如绿豆大。就那么孤零零躺在瓶底,根本瞧不出新奇。
韩邈抬起头,对上的是仍旧兴奋的双眼。
“邈哥,这是我造出的,你来给它取名吧!”甄琼是从丹房跑出来的,衣服都没换,更来不及吃饭补眠。这些事儿,又哪有给邈哥报喜来的重要。这可是新金啊,实打实的新金,花费了他整整五年时间方才炼出。这份足能留名青史的功绩,他一定要让邈哥与他同享!
那人的脸也是脏的,有红有黑有白,跟只猫儿一样。可是他神情如此郑重,甚至胜过当日他递出婚书时的模样。
韩邈笑了,笑着攥紧了那只小小的玻璃瓶。另一只手提起了笔,毫不迟疑,在面前的账簿上落下了一个墨字。
那是个“侣”字。
韩邈拿着笔,看向甄琼:“既然是你我二人的新金,以此为名可好?”
那是爱侣,是道侣,是伴侣,也是生死相随,休戚与共。
甄琼的眼睛顿时亮了,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个名字好!对了,还要加上两笔!”
说着,他抢过了那根笔,又在那端正俊秀的字上画了歪歪斜斜的两道:“既然是金,就要用‘钅’部才是!”
那个字,就这么变成了“铝”。一个从未有人见过,但是后世必为天下知的新字。
韩邈笑着抽住了甄琼手中的笔,扔在了桌上,双臂一展,把人抱在了怀中。一个混着花香的吻,印在了染着炭灰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