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2 / 2)

“你喊了七哥的名字!”

嬴湛的声音响起,沈苏姀转头便看到他抱怀站在门口,沈苏姀撑身坐起,身上和掌心一片冷汗,身上的披风大抵是嬴湛帮她盖上的,可这薄薄的披风并不能抵挡深夜的寒意,她全身上下冷的难以动弹,她定了定神,而后才将那披风裹在了自己身上。

沈苏姀沉默着,嬴湛低不可闻的叹了叹,“七哥会好的。”

沈苏姀抿着唇,开口语声有些嘶哑,“当然。”

感觉有些不好,她连忙掏出药丸吃了两粒,又坐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回了暖,夜色还是黑沉的,可她却再没了睡意,干脆起身将披风一系走了出去。

外面是黑沉沉的山林,沈苏姀运极目力只看到一个又一个靠着树干倚着蒿草的身影,野战军素来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从前在西境他们还能睡在雪地里,沈苏姀叹了口气,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沿着山路朝营地外围走去,越走越高,不多时便遇到了外围警戒的士兵们,沈苏姀吩咐众人睡下,沿着不太平整的山路走到了一处山脊之上。

这是这处山林的半山腰,站在这处只能看到山下浓密的苍翠树冠,夜色之中黑沉沉的一片,静谧又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而远处的山岭在黑夜之中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仿佛匍匐在天穹之下的野兽,沈苏姀在前嬴湛在后,站了许久。

嬴湛只觉得沈苏姀周身起身沉冷的很,想也知道她必定做了不好的梦,沉吟一瞬便道,“你莫要担心,七哥肯定会好的,这次咱们回去之后你就当真回一遭昆仑吧!”

顿了顿又道,“那拓跋昀,后日去了魏营若有机会我一定将他了断了!北魏失了皇帝,必定大乱,咱们便可趁势长驱直入,北魏觊觎大秦多年,咱们也要给他们个教训,或者,干脆占了北魏,让北魏就此消失在大陆之上!”

嬴湛年轻,朝气蓬勃意气风发,说出来的话更是豪情万丈不可一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让沈苏姀眼底微光一亮又极快的暗淡下去,嬴湛见她还是沉沉的便有些没了法子,抓了抓脑袋叹气,“你别不说话啊,梦都是反的,你想想咱们马上就要给北魏一次痛击了!”

沈苏姀紧抿着的唇角微松了半分,想了想才道,“嬴湛,你眼下的样子,就和我当年一个模样,战争与我而言是建功立业的捷径,我不但不排斥,反而很享受。”

嬴湛心头一凛,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不知她怎么这样说,她年纪不大,却说得她好像曾经上了战场一样,嬴湛心底生出几分怪异的念头,却不敢多想。

沈苏姀回头看他一眼,“你可知千秋霸业枯万骨的道理?”

嬴湛被她这话一提点顿时回了神,而后才凝眸,“你的意思是……”

沈苏姀叹口气,“比如今日的魏秦之战,比如你想占了北魏,上位者的一句话,最终为难的还是这些将士们,最终水深火热的亦还是安分守己的百姓们,等你见多了生死,或者等你经历了生死,或许能明白的便会多些。”

嬴湛闻言默然,“七哥呢?七哥怎么想?”

沈苏姀眉头微皱,看着前面黑沉沉的远山沉影眯眸,“他是生而为王的人,这么多年,亦只有他才配得上那个位子,不管他如何想,我会陪着他。”

嬴湛想到嬴纵眼底亦是生出几分微光来,忽的扬唇一笑,“我也会永远追随七哥!”

沈苏姀紧皱的眉头微微展开半分,目光朝远处一看,却见那黑沉沉的远山之后正透出一点点突兀的明光,漆黑的苍穹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大手撕开,一缕灿金的晨曦从那撕开的裂口洒落而下,将这连绵起伏的群山瞬间照亮,山河远目,夜尽天明。

再未得到确切的魏兵消息之前沈苏姀并未叫人擅自行动,只是派人去那东山探查了一回,至下午,便有消息传来,那东山之间果然有重兵把守,如此便算是肯定了沈苏姀的想法,夜幕降临之时,探子再回信报,这次带来的是魏兵发兵的消息。

“秦军在石鼓关外三十里处驻扎,下了三次战书,极尽挑衅之能,那守将忍不住,第一次只派了五万兵马出营,却不想得了个惨败,消息送到拓跋昀那处,拓跋昀似是大怒,第二拨兵马直接到了十五万,如此一来,大营之中剩下了五万北魏兵马,且前方战事吃紧,大营之中略微有些人心惶惶,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可以下去准备了。”

沈苏姀说完便将信报碾碎,又看着朱瑞道,“你带八百人马直去东山,北魏的粮草一粒米都不要留下,剩下的人和我走,任务完成之后以焰火为信,退走之时你们走西北,我和世子交代过,会有人接应,你不必再管我们。”

朱瑞面色微白,苦笑道,“娘娘,危险的差事都被您抢去了,要是出了岔子,老朱如何做人又怎么面对太子殿下,您这样安排,老朱心里不愿。”

沈苏姀皱眉,“你以为你的任务很容易?你们人多,退走的时候目标很大,相反,我们走便容易的多,这是军令,你也不必和我讨价还价了,快去点兵,咱们趁夜出发,先埋伏起来,到了晚上再行动,朱瑞,若是不成事,兄弟们性命为要!”

朱瑞被沈苏姀郑重的语气震住,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口,半晌才下定决心似得点头起身,看着他面容坚毅的出去,沈苏姀微微一叹却知道凭着朱瑞的性子是死也要成事的,这么一想心底却又有些不忍,闭了闭眸子,这才将那点念头压下去!

战场之上生死无常,在她心底第一位的当是胜败!

沈苏姀暗自摇了摇头,却见容飒颓丧的站在帐门边上不言不语的,沈苏姀抿了抿唇却是知道容飒这样是为何,不由道,“容飒,你进来。”

容飒便低着头走了进来,自从那日被沈苏姀骗出去,他便极少说话。

沈苏姀仔细看了他两眼,“你是在和我置气?”

容飒面色一紧,忙道,“属下不敢!”

沈苏姀撇撇嘴,“我并非是不信你也并非故意瞒你,香词我都没带就带了你,就是不想叫你知道了心里难受,你的主子是太子,可在我眼底和香词香书并无分别,我的计划你肯定都知道了,我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冒险你愿意不愿意?”

容飒又是一阵紧张,“属下义不容辞!”

沈苏姀点头,“有你跟着我也放心些。”

容飒听着这话不由苦笑,沈苏姀信任他他当然明白,他倒是不敢埋怨沈苏姀瞒了他,只是心底挫败的很,且怕沈苏姀出岔子无法向嬴纵交代这才郁闷起来,此刻听着沈苏姀的话心底安慰了不少,顿了顿却是幽幽道,“娘娘,有件事属下没说……”

沈苏姀扬眉,“怎么?”

容飒轻咳一声,“那日到了山里,属下心想着这个时候劝您回去是劝不了了,又知道您不愿叫军中更多人知道,然后,然后属下便送消息到了昆仑。”

沈苏姀心头一跳,“你……”

容飒低着头,很是受伤的样子,若是沈苏姀早说的话他肯定会尽力劝阻沈苏姀的,可他被沈苏姀骗了,那时候骑虎难下又十分不安,没法子只得送信给容冽,嬴纵虽然昏睡着,可容冽手中掌握这许多暗线,若是他们这边出了岔子,容冽的反应或许能比军中那些人更为及时些,容冽知道说了沈苏姀必定不会同意他那样做,便悄悄的送了消息出去。

沈苏姀想说容飒不守军纪来着,却又怪他不起来,只得叹口气,“罢了,别的不说,反正我是不会让自己交代在这里的,送了消息便送了吧,也只让容冽白白担心一场。”

见沈苏姀未曾责怪容飒松了口气,没多时夜色便沉沉落了下来,沈苏姀出了帐篷,又毁了痕迹,然后便点了两百人马准备和朱瑞告别,两人要去的地方不同,走在一起目标又太大,自然早早分开为好,朱瑞显然担心无比,和朱瑞走的士兵们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更是崇敬。

沈苏姀看了这些年轻的面庞一眼,想说些震撼人心的话,末了却只是道,“此行凶险非常,我必定会活着回大秦,也请诸位和我一样,我们在大秦见!”

在马背之上的只是个纤柔女子,这样的年纪让很多将士想到了自家的妹妹,一瞬间,底下的将士们便有不少人红了眼,马背之上的人不再是那高高在上仰望亦不可及的当朝太子妃,此时此刻,不过都是为了大秦安危拿性命去拼的战士,他们生死同行,是并肩的战友,拔出大刀冲向那烽烟战火之前彼此互相说,要活着回去……

察觉到气氛有些悲壮,沈苏姀豁然下令,“出发吧!”

说完这话,调转马头便朝山下疾驰而去,本来汇聚在一起的墨色好似被引流开的墨色一样缓缓地朝两个方向分离,很快的便隐入了越发黑沉的夜色之中!

一夜的疾驰,还有半个时辰天亮之时沈苏姀带着两百人马潜伏到了距离魏营五里地的山林之中,魏营的看守严密非常,五里之外的巡逻兵一队接着一队,白日里想要通过这五里地进入大营几乎不可能,沈苏姀等人将马儿留在一处山谷之中让人看着,而后集体不动声色的潜伏了一整日,那些探子两个时辰换一次班,间或还看到有大批的兵马朝石鼓关的方向去,沈苏姀等人暗暗将此记在心里,只等夜幕降临……

沈苏姀此次抽调的千人皆是天狼军精锐,又被她训练过几日,个个都是身手绝佳机敏迅捷的好手,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斜,嬴湛已经等不及的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而她身边的这些人个个都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型刺刀,那刺刀乃是弧形,双刃,乃是沈苏姀专门为这些人打造,此物造型别致,刚拿上手的人或许不知如何运用,可一旦熟练起来却能发现此物乃是近身搏斗的绝佳武器,天穹一点点的黑沉,浓密的树丛之中,两百人若狼一般的紧盯着远处暗暗闪动着的影子,天空之上无月,只有零散的星子,暗淡的几乎照不出人的容貌。

眼看着夜色一点点流逝,潜伏了一整日的沈苏姀却并不着急。

子时刚过,她的探子回报,“娘娘,换班的人来了……”

沈苏姀一直沉静的气势陡然之间变的锐利起来,她将自己的袖口绑紧了几分,眼底寒芒一闪,道了一声“准备”之后打了个出发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