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闻言便摇头,“我真的不热,我就在这里等。”
陆衎抿了抿唇,转身挥了挥手,当即有士兵捧了个水壶上来,陆衎笑着递过去,“快喝了,若是晒中了暑,晚上回去老夫人要心疼你的。”
卫泽抱着水壶咕嘟嘟的喝了几口,腼腆的摇摇头,“不碍事的,我要等师父。”
见卫泽如此执拗陆衎只好放弃了规劝,转而将卫泽往稀稀拉拉的树荫之下带了带,陆衎打头,身边是卫泽,其后是近百人的卫队,他们站在苍穹城外十里之地,乃是为了迎接从君临过来的沈苏姀和嬴纵,大军疾行速度会被拖慢,嬴纵和沈苏姀先行一步提前到苍穹。
“来了来了!陆叔叔你看!是不是师父他们?!”
卫泽站着站着猛地冲出去,指着来路之上一团模糊的影子叫喊着,陆衎跟上来几步,眸光微亮,“正是正是,是她们到了……”
卫泽亦是眸光大亮,本是一言一行都是十分规矩守礼的人,此刻也忍不住激动的小手握拳轻晃起来,陆衎见之一笑,抬头便见来路之上几十匹快马正疾驰而来!
宽敞的官道之上一匹墨色的骏马打头,马背上的男人宽肩长臂,一袭撩黑的金章玄衮给人以扑面而来的压迫之感,这样热的天气更因来人周身的势气而无端凉了半分,一匹白骏紧跟其后,马背上的女子着窄袖白裙,腰间配着长剑,跟在那男人的身后势气却并未被男人压下去,英姿飒爽笑意明媚,越是行的近越能看清楚那张精致绝美的面容,而其后的几十人几乎皆是墨甲战刀威势凛凛,马儿尥蹄扬沙惊起一片沙尘,来人的速度极快,前一刻还遥不可及,下一刻已策马至众人眼前,数道勒马嘶鸣响起,陆衎等人齐齐跪了一地!
“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太子妃娘娘!”
齐齐呼喝声落定,嬴纵打马上前,“起身吧!”
陆衎等人站起身来,早前最为激动的卫泽这会子却是抿着唇不敢乱看乱说话了,他年纪尚小,亦知道嬴纵和沈苏姀身份贵胄,到了如今,在陆衎的解释下更知道这“太子”二字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只是那马蹄下的微尘,而嬴纵和沈苏姀却是立在云端的神祇,哪怕再激动再雀跃他心底也含着敬畏不敢逾越半分,卫泽紧攥着拳,脑袋垂的低低的!
“呀,这么大的太阳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卫泽,见到师父也不来行礼?”
沈苏姀疾驰的近了才看到一群士兵之间站着这么一个小不点,当即打马上前来,她这带着笑意的话一出卫泽才敢抬头看她,对上沈苏姀盛着笑意的眸子方才心底微松敢走上前来,有模有样的掀起袍子噗通跪倒,“卫泽拜见师父……”
“快起来快起来,瞧你晒得小脸通红,怎地不待在城中?”
卫泽闻言腼腆的一笑,站起了身来,却是有些局促,一旁的陆衎上前一步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是卫泽自己听说你们今日到非要求着我要来接你们的,我怎么劝也没用,非要站在这太阳底下等着,卫泽这些日子很乖,老夫人也很喜欢他。”
沈苏姀面上亦是一片赶路的疲累汗意,抬手遮了遮太阳,对卫泽赞许的点点头,“不错不错,果然是个好孩子,来,上师父的马,师父带你入城去!”
说着便倾身,一把将卫泽提溜了上来放在了自己身前,突然的悬空将卫泽吓得面色微白,却是紧抿着唇未曾叫出声来,沈苏姀看的一笑,抬手在他肩膀上安抚一拍将他圈在了怀中,“别怕啊,绝影很乖的,我早前还担心你,现在看到你好好地就放心了!”
嬴纵在最前,此刻回过头来,皱了皱眉看向陆衎,“先进城。”
陆衎立刻应声,挥了挥手所有士兵皆是翻身上马,嬴纵疾驰而出,沈苏姀马鞭一落跟了上去,卫泽坐在沈苏姀身前紧张的攥着马鞍,心底还在回想刚才嬴纵看过来的那一眼,沈苏姀见他僵直着身子不由将她圈的紧了些,“别怕别怕,明日师父先教你骑马。”
沈苏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语气亦轻快亲厚,保护着他的动作更是让他产生极强的安全感,卫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沈苏姀这才满意笑了,一路纵马入城!
苍穹城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城内的气氛却有些低沉,北魏大军已经在秦魏边境上驻扎,大战几乎一触即发,而苍穹做为边境之上的大秦第一道壁垒,自然是最为危险的所在,城中四处都是巡逻的卫兵,街市上的酒肆亦关门了大半,整齐的街市上除了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和走动只见的铠甲锵锵声之外便再没旁的,委实有些压抑。
“卫泽,要打仗了,害怕吗?”
入城之后便减了马速,沈苏姀忽然问一句,卫泽思忖一瞬才点了点头。
沈苏姀眼底便有几分心疼,抚了抚他的发顶道,“放心吧,即便打起来也有师父护着你。”
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卫泽,师父是大秦的太子妃,而这一次和大秦开战的乃是北魏,你来自北魏,你告诉师父,你想要北魏胜还是大秦胜?”
卫泽抿了抿唇,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沈苏姀一叹,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想不出就不必去想,这个问题难为你了,卫泽,这一次是北魏要来掠夺大秦的领土,我不管你眼下想不想得明白,可是你记着师父的话,侵犯的一方要背负民族的命运,而对于大秦的军人来说,北境的每一寸领土都不可犯,权利和政治,野心和领土,这些你长大了才会懂,战争很残忍,可是很多时候被动的那一方没有别的选择。”
卫泽这个年纪当然听不懂沈苏姀说的是什么,可他却下意识的将沈苏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在他的心底甚至没有很重的国别之分,只是想到若是打起仗来有些担心距离边境不远的那个家乡小村落,懵懵懂懂之间,他心底却好似照进了一竖暖阳,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却觉得沈苏姀的话仿佛在他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那种子快速的萌发,让他稚嫩的心性得了一分淬炼和丰足,仍然脆弱,却到底有了升华。
穿过苍穹的街市,一行人很快的到了苍狼王府正门之前,正门早就大开,嬴纵翻身下马来,回身扶抱着沈苏姀下了马,见沈苏姀要去抱卫泽,嬴纵便亲自将卫泽抱了下来,卫泽小心肝一阵乱颤,在嬴纵不苟言笑的面容下低低垂眸。
嬴纵和沈苏姀都看出了卫泽对他的畏怕,沈苏姀扶额,嗔怪的看了嬴纵一眼,嬴纵则是一把抓起卫泽的下颌,迫使着小娃娃看着自己,他忽然如此惊了沈苏姀一跳,卫泽更是被他吓得一颤,面色微白,眼看着眼角湿了,泪意却是被他生生的忍了回去,一张笑脸唇角紧抿,那模样又委屈又执拗又有种叫人心疼的隐忍……
沈苏姀以为嬴纵要发难,却不想他竟忽然放开卫泽的下颌蹲下和他平视,卫泽被他吓懵了,被放开了下颌也忘记了垂眸,就这么和嬴纵平视着,便见嬴纵语声沉沉道,“你师父是大秦国最尊贵的女子,她的徒弟不可以给她丢脸,卫泽,往后见了我不许畏畏缩缩。”
寻常的成年男子见了他不畏畏缩缩都难,何况是个六岁的孩子,沈苏姀扶额一叹上前一步,正要说话便见卫泽忽然抬眼看了自己一眼,小家伙泪眼朦胧,却是缓缓地挺直了背脊,而后看着嬴纵点了点头,语声哽咽,“是,太子殿下。”
沈苏姀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却见嬴纵抬手抚了抚卫泽的眼角,竟是罕见的弯了弯唇,“等回了老夫人那里才准哭,现在最好忍住。”
话音落定他豁然站起身来,看着陆衎道,“半个时辰之后在议事堂见,将卫泽送去老夫人那里,我们稍作洗漱便去拜见老夫人。”
陆衎点点头,沈苏姀正想安慰一下卫泽,手却被嬴纵一把拉住,不容分说的拉着她入了府门,沈苏姀叹了口气只得安抚的看了卫泽一眼,身后容冽、容飒并着香词和香书跟上,一行人离了大部队朝早前嬴纵住的院子走去。
待走的没人了沈苏姀才无奈一叹,“六岁的孩子,你也不知温柔点。”
嬴纵头也不回道,“你收徒弟我不管,可他既然拜你为师便不该一副软弱模样,若他整日哭哭啼啼,你必定要将他带到身边将养着……”
沈苏姀眼底生出恍然来,随即苦笑,“原来你是抱着这个念想,卫泽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何况我亦不是只知溺爱的人,哪里就像你想的这样了?我知你心底也是喜欢卫泽的,不然你也不会和他说话,嬴纵,可是你就不能拿对我态度的十分之一对小孩子吗?”
沈苏姀说着已靠上来,一副撒娇的意味。
嬴纵闻言眉头微微松动,还是干脆道,“不能。”
沈苏姀“啧”一声,森森道,“莫非你往后对我们的孩子也如此粗暴?!”
嬴纵闻言立刻回头看她,眼底盛着柔意,正在沈苏姀正待他回答的时候,嬴纵脚步一顿将倾身便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一愕,嬴纵看她一眼笑了笑,“等我们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若孩子生的像你,我自然对孩子温柔。”
沈苏姀听着这话简直哭笑不得,“往后不许浑说,孩子会感应到的。”
嬴纵弯了弯唇,抱着沈苏姀大步入了院门,又径直入了正厅到了内室,道,“咱们时间不多,只能一起沐浴了,你可要随我去见见王翦他们?”
两人在这盛夏时节赶路一路上也未曾梳洗,沐浴是一定的,可是怎么就要一起了?!
沈苏姀面上一红,“我不去!你放我下来,你先去洗!”
嬴纵不听此话,抱着她径直入了浴房,沈苏姀眉头一拧,“你不许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