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点点头,“属下知道了,属下先去送帖子。”
沈苏姀颔首,沐沉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苏姀独自坐在榻边,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不多时又轻咳起来……
沈君心一睡便至华灯初上,醒来第一件事便寻沈苏姀,见沈苏姀在自己身边方才放下心来,沈苏姀见他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眸光一暗,同他用过晚膳之后又看着沈君心喝药睡了下去,待出了内室便瞧见等在外头的沐沉,沈苏姀眸光微凝,“宫里有消息了?”
沐沉点点头随着沈苏姀到了暖阁,“刘成武明夜会来会馆。”
微微一顿,沐沉又问,“主子有何打算?”
沈苏姀想了想,眸光落在了外头院子里的银甲军身上,思忖须臾,语声低低吩咐起来。
沐沉越听眸光越是沉暗,末了才点点头,“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沐沉转身而出,刚走到门口便遇见了站在门外的孟南柯,沐沉对着孟南柯点了点头两人便擦肩而过,孟南柯走进门来便听到了沈苏姀的轻咳声,眸光一沉走上前来为她诊脉,而后眉头紧皱,“小苏,你这两日又咳血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一直在吃药,你无需担心,过来是有事?”
孟南柯凝眸看了沈苏姀一瞬,目光便看向了内室,“你打定主意明夜下手了?”
沈苏姀点点头,语声不容置疑的道,“至多后日一早那十万大军便能到浮屠城外,明夜是最好的机会,这四万紫罗营不可小觑,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孟南柯点点头,有些犹豫的问,“你恐怕不放心将沈君心留在西楚。”
沈苏姀苦笑着摇头,“你想让他无家可归?”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不语,沈苏姀便随手拿起一本书册道,“他是夜氏人,有自己的野心,留在西楚最好不过,至于将来成或者不成,但看他的造化。”
孟南柯一叹,“看来你会留在西楚了。”
沈苏姀微微蹙眉,一时没有否定,孟南柯便道,“其实你留在西楚也未尝不可,大秦……”
孟南柯欲言又止,沈苏姀听着此话却是眉头一皱,却也不过是一瞬,而后便将平静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之上,孟南柯见状将一旁的四角纱灯挑了挑,屋子里光线顿时一亮,便是这一亮,愈发衬出沈苏姀煞白的面色,孟南柯见状深深一叹,只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来,口中语声放软了道,“这里是补气血的药,莫要忘了吃。”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孟南柯便摇了摇头朝外走去,刚走出几步,沈苏姀忽然道,“配置鹣鲽引解药的药材上阳宫之中或许有,等这城中之事告一段落便在此制好解药吧,华庭的性子直爽却刚烈,届时或许会举剑杀你,你做好准备吧。”
孟南柯脚步一顿,默然一瞬才迈步走了出去。
沈苏姀朝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心底轻轻一叹。
一夜安眠,第二日起来沈君心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人都能下地走动,只是为了不叫外头的银甲军发现只能在内室走动罢了,因着今夜请了刘成武前来,沈苏姀特地让香词出门制备了酒席送入会馆,会馆之中的银甲军里里外外不到三十人,得知晚上刘成武要来便放了香词出门,饶是如此还是派了人去盯梢,后来发现香词果真只是去订酒席方才放下来心来,这几日沈苏姀几人安分守己的消息日日送到刘成武眼前,刘成武更是查了大秦岭南苏氏的消息,一来二去倒是肯定了沈苏姀一行的确是和岭南有关,又加上是沐沉奉王令去游说的,刘成武便彻底的相信了沈苏姀,倒是对沐沉还未完全放下戒心,只想着等斩了假世子之后再看沐沉的表现再做论断,酉时过半,刘成武骑着马带着十多个亲随到了会馆门前!
此刻天色已经全黑,会馆之中亮起了灿然的灯火,将这亭台楼阁愈发显得错落恢弘,刘成武亲临,满院子的银甲军都前来见礼,刘成武很是满意的挥了挥手,大步的朝沈苏姀几人住着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了一身大红袍子的谢无咎,刘成武只知道谢无咎是苏家人,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身份,谢无咎本就生的一副好面孔,举止优雅贵气,一身红袍加身更是风华妖娆容色慑人,虽然是男子,可任何人对美的事物都存宽容和好感,刘成武心底赞叹苏阀一个下人也有如此气度,当即更对这一行人起了利用招揽之心。
谢无咎面上挂着几分恭敬的笑意,双手抱拳道,“刘将军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了,五姑娘已经等了将军许久,将军这边请!”
美人相候,饶是刘成武并非个好色之徒也绝心旷神怡,当即朝谢无咎指的方向而去,走入院子,便瞧见正厅的门前站着个一身烟蓝色百花缠枝裙衫云鬓高悬的沈苏姀,当日见沈苏姀她着白,人虽然爽利却稍显清冷,今日这一身烟蓝色装扮却叫她显得温柔动人起来,刘成武眸光微亮,当即快步上前,“五姑娘久等了,本将军这几日公务繁忙这才来晚了!”
对美人有礼自然会给人好感,沈苏姀朗朗一笑,亦学着男子那般对着刘成武拱了拱手,“将军公务繁忙还能来与在下一聚,委实是给苏氏脸面,在下不甚感激,将军里头请!”
沈苏姀分明是个绝色女子,可行事自称却有几分男儿的洒脱做派,并非寻常贵族人家矫揉造作的女子,这等情状在刘成武的认知之中只有商贾家的女子常年在商道上历练下来才会如此,看着沈苏姀年纪尚轻,刘成武心底不由赞叹沈苏姀小小年纪已能代表苏氏出来行走,见她面上的笑意爽朗之中带着两分殷勤,更觉苏氏是打定主意要靠着自己的将军威风在浮屠做生意,心中一定,当下便随着沈苏姀进了屋子。
那屋子里点着袅袅熏香,分席而设的宴会之所设在暖阁之中,沈苏姀抬手一请,“将军这边请,几杯薄酒不成敬意,因是太过匆忙委实有些简陋了,请将军莫怪——”
口中说着简陋,刘成武却一眼就能看出这宴会上的菜式都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之中最精致的菜品,这样的手笔自然也只有苏氏才会觉得简陋了,刘成武心中百转千回,已随着沈苏姀的引导坐到了主位之上,下面除了沈苏姀和谢无咎之外还有孟南柯和嬴华庭,刘成武大手一挥笑道,“五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诸位也快请落座!”
刘成武进了屋子,他身边只有两个亲随跟着走了进来,其他人都留在了外头,门扉掩住,屋子里顿时暖和起来,酒菜早已摆好,这屋子里只有香词一人站着侍候,沈苏姀四人相继落座,沈苏姀当仁不让抬起酒盏道,“第一杯先敬将军,还望往后将军能多多照拂苏氏。”
刘成武笑着仰头喝下,眸光一转看向谢无咎几人,“岭南苏氏之名本将军早有耳闻,而今所见不仅苏五姑娘风华无双,便是这几位也都叫刘某心折,苏阀果然名不虚传!”
沈苏姀笑着看了谢无咎几人一眼,“刘将军谬赞了,这几位都是我门中管事,各个都是有本事的,往后将军便会知道他们的厉害,这两日在下已好生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在浮屠设立苏氏的分堂,当先在城中做丝绸和银号的买卖。”
丝绸和银号都是时下最为赚钱的行当,却又非大家不能做起来,显然,苏氏绝对有这个能力,刘成武闻言满意的笑着,却是在等沈苏姀接下来的话,沈苏姀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当即道,“至于军备方面,刘将军只管开口便是,苏氏必定全力支持将军。”
刘成武双眸一亮大笑起来,“五姑娘做事利落痛快,刘某敬五姑娘一杯!”
沈苏姀笑着喝下一盏,香词便为诸人添酒,刘成武眸光一转有些奇怪,“怎地不见先生?”
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感叹的道,“在下早前请过,可先生说身子不适未来,眼下应当在自己房中,将军可是想见他?不若在下去将他请过来?”
刘成武不用想也知道沐沉眼下必定还无法全然接受现实,他倒是也能理解,赶忙道,“不必了,他和苏五姑娘并非同一路人,咱们好生聊着便是!”
对于刘成武而言,沐沉是政客是谋士,而沈苏姀只是商贾,唯利是图便是,没有那么多的主仆关系在,显然要让人放心得多,沈苏姀万分明白的点头应是,不想刘成武又问,“岭南苏氏素来神秘,刘某对苏五公子的名头如雷贯耳,却不知五姑娘和五公子的关系……”
沈苏姀闻言赫然笑开,看着刘成武道,“苏氏门中只有一人行五。”
刘成武听着此话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待看清了沈苏姀面上笃定的笑意之后方才豁然开朗,当即不可置信道,“莫非五姑娘便是那……”
沈苏姀大笑着点头,“将军英明,女子在大秦行商多有不便,因此才隐藏了身份。”
刘成武点点头,有些诧异沈苏姀的坦然相告,更惊疑与传说的苏五公子便是眼前容色绝艳的女子,又一想却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若是得了苏阀鼎力支持,往后浮屠城的军备又有何担忧,这么一想当即有些心花怒放,再度主动举杯,“倒是刘某有眼不识泰山了,五姑娘好厉害的魄力,刘某也要为五姑娘折服了,刘某敬五姑娘一杯!”
刘成武和沈苏姀一问一答说的开心,谢无咎和孟南柯却都只是看戏,嬴华庭虽然意识混沌,却是得了孟南柯的吩咐,因而亦是十分乖觉的用膳,刘成武不时的看着另外三人,见另外三人面不改色的镇定模样心中更是叹服,酒意上涌,竟是没有半分怀疑,饮得正酣,沈苏姀忽然举杯看向了窗外,有些可惜的道,“这大冷的天,外头这些军爷倒是要遭罪了,索性今日在下要了二十多坛醉花阴来,不如给军爷们送去些?将军看可好?”
醉花阴乃是西楚名酒,非贵族饮不起,按理来说这些将士有任务在身并不好饮酒,可美人心意岂可辜负,刘成武当即对身边一个随从道,“五姑娘有心了,你去传我的令,就说让外头的兄弟们喝点酒暖暖身子,切不可贪多。”
那随从拱手应是,而后便走了出去,门外有早前的护卫等着,当即和那随从一起去给外头的银甲军们发酒了,屋子里沈苏姀感叹,“将军治军严明,难怪商王对将军信任有加。”
刘成武闻言眼底精光一闪,笑着道,“王爷眼下也只有本将军可以信任了!”
沈苏姀随声附和,一言一语之间哪怕刘成武很能喝这会儿也已经飘飘然起来,沈苏姀言笑晏晏一阵,一边的谢无咎又上了场,那些捧场的圆滑话谢无咎信手拈来,没一会儿便将刘成武说的喜不自胜,眼看着一壶一壶的酒下肚,刘成武身边的亲随不由的低声提醒刘成武时辰不早了,沈苏姀看了外头一眼,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将军何必着急?”
刘成武能做商王臂膀多年,到底不是个全然耍浑的,闻言已将手中酒盏放了下来,摇头道,“五姑娘有所不知,明日便是那假世子的问斩之日,今夜本将军还要去叮咛一番。”
沈苏姀眉头微扬,也放下了手中酒盏,问,“将军怎能断定那世子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