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眼底微光一现,不自禁轻唤一声,“彧儿……”
沈苏姀在他胸前蹭了蹭,忽然轻声一问,“那个瑾妃,你要如何对付?”
嬴纵在贵妃之死的事上对沈苏姀有愧,见她今日能如此言语心底自是十分动容,见她又提起瑾妃却是有些意外,想了想才道,“此人身份背景还需详查,虽然是南煜之人,可她背后或许并非是南煜,此事自有我来安排,你无需多想。”
沈苏姀听得眉心一跳,“她的身份,只怕不好查……”
嬴纵摸了摸她的发顶似有些无奈这般的话题,却是徐徐道,“这位郡主如今已经是双十年华,无论如何掩饰,总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南煜亦有我的人在,好比当初查詹姨娘一般,查这位瑾妃只需要些时间罢了。”
双臂一松,沈苏姀忽然从嬴纵怀中退了出来,黑漆漆的眸子紧紧地看着嬴纵,唇角几动却又未说出什么,她这幅模样让嬴纵心中一紧,蹙眉问,“怎么了?”
沈苏姀紧张的眸色一松,却是问,“今夜还留在宫中?”
嬴纵见沈苏姀面色有异最终却问出这个问题便觉不妥,却是抚着她的面颊道,“不了,今夜便回王府,只是稍后需得去天寰宫一趟。”
嬴纵此番救驾有功,自然不会就这样出宫去,沈苏姀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便道,“那好,宫中总是多有不便,我陪你一会儿便先回沈府一趟,沈鸢芙的事情府中人必定还等着我处置,然后我便去王府等你可好?”
嬴纵出宫本就是为了能与沈苏姀自在的在一起,闻言自然觉得满意,两人小坐片刻,沈苏姀为嬴纵换了药,又叫来太医亲自听了太医诊断,确定嬴纵无碍之后方才放下心来,眼看着午时已过,沈苏姀这才从栖霞宫中出来回沈府。
马车悠悠行在宫道之上,沈苏姀独自坐在马车之中面色分外沉凝,嬴纵此番乃是因救驾负伤,这其中纵然有他不得不出手的利害关系,可又怎能说这里头没有父子之情在?他不是个会轻易就让自己受伤的人,且这一次还是中的那雲荔毒,那可是稍慢一分便会要了人性命的东西,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深知眼下还有一件事比她心中思绪更为重要!
“去学堂。”
马车刚一出宫门沈苏姀便下令,驾车的赵勤闻言有些奇怪,沈苏姀已经多日不曾去那学堂,他亦知那位孟先生眼下不在君临,且不知沈苏姀今日去学堂是为何故?心中虽有疑问,可赵勤素来听话,便也是马鞭一挥朝苏阀旧址而去,徐徐而行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稳稳停在了苏阀学堂之前,马车听闻,车内的沈苏姀却久久未下车来,赵勤心觉奇怪,不由上前一步轻声提醒,“侯爷,学堂到了。”
幽暗的车厢之中沈苏姀明灭不定的眸光簇闪,听到赵勤的话她依旧是无动于衷,又这般不声不响的坐了半刻她才浅吸口气眸光平静的矮身出了马车,自己上前去叫门,来开门的依旧是陈叔,沈苏姀对陈叔笑笑,径直朝竹园的方向去,庭院深深,秋意浓郁,沈苏姀推开院门的刹那果然看到了站在一丛绿竹之下的蓝衫男子,她落在门扉之上的手一顿,眸光为之一凝,那边厢孟南柯徐徐然转过身来看着她,眸光温润,带着几分心疼,分明是在等她。
沈苏姀落在门扉上的手缓缓落下,寒声问他,“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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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背离
沈苏姀落在门扉上的手缓缓落下,寒声问,“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孟南柯一身蓝衫落拓,笔挺的身姿站在秋日绿竹之前愈发出尘不凡,听到沈苏姀的问题他并不意外,只是以一种愈发怜惜的目光看着沈苏姀,沈苏姀眼底寒意瞬时更重,上前一步,语声慑人,“你分明知道四姐姐未死,却一直瞒而不报。”
孟南柯负手而立凝眸不语,沈苏姀脚步稍稍一停朝他走去,几乎是一步一顿的道,“当年四位姐姐罪判流放,充入军妓营,都在途中失了性命,我费尽周折也不曾寻到蛛丝马迹,却原来四姐姐尚活在人世,师兄,那另外三位姐姐呢?”
孟南柯眉头微蹙,眸色一暗,唇角动了动,却未言语,沈苏姀眼底的希望一闪而逝,唇角的笑意瞬时凄怆,她一步步的走近,看着孟南柯的目光却愈发陌生,停了一瞬又接着道,“这八年时间,四姐姐都在何处?四姐姐何以成了南煜郡王次女?又何以和亲至大秦?四姐姐本就和姑姑生的相像,可我从不知她颈侧何时多了一颗朱砂痣,她扮的女子是谁?师兄,你费尽心机走的这一步大棋,可是要以四姐姐为刀为刃,替你覆了大秦朝的天下?”
孟南柯自始至终站在绿竹之下,沈苏姀没问一句他眼底的怜惜便更重一分,却自始至终不曾言语,沈苏姀眼底厉光一闪,“你出君临,便是为了相助四姐姐?西山的刺杀是你所为?你要陷害嬴纵?四姐姐为何要成为皇帝妃嫔……她不知我的身份?”
沈苏姀在孟南柯五步之外站定,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射出冰凌一般的光来,孟南柯看着沈苏姀寒冰一样的面容摇头一叹,“小苏,若你争气些,或许她不会入大秦后宫。”
沈苏姀闻言眼底一痛,想也未想便抬手一掌落在了孟南柯胸前,这一掌出手便用了七成功力,凌厉的劲风涌起,只听砰的一声闷哼,孟南柯面色一白后退数步,竟然是躲也未躲,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意外,孟南柯却直起身子咳嗽着苦笑,“第一掌,无论如何我也要受住,因我这点疼比起苏瑾委身杀父仇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沈苏姀双眸骤红,身形一动浑似幻影一般朝孟南柯袭去,又是一身闷响,却是沈苏姀的手刀落在了孟南柯的肩头,孟南柯膝头一软,踉跄的朝后退出几步去,唇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丝来,他咳嗽几声粗喘几口才缓过神来,抬手将唇角一抹继续道,“并非是我要以她为刀为刃,而是她等着这个机会不知等了多久,杀皇帝是她的意思,陷害嬴纵亦是她的意思,她这八年在何处我不知,她要扮的人是谁我也不知,这步棋更并非是我费尽心机而走,我只知道一年前是她找到的我,我顺势而为,而她并不知你的身份。”
孟南柯气息不稳的站着,一言一语说的极为费力,沈苏姀盛怒之下的掌力自然不比寻常,便是他也难受的住,沈苏姀听到他所言却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没想到孟南柯一概不知,她没想到是如今的厉瑾主动找的他,一种诡异的感觉滑过心头,她还来不及抓住便消失的一干二净,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她为何会找你?她来大秦,所图为何?”
孟南柯闻言眉头一挑,“她找我是因她知道了我是孟阀后人,至于她来大秦,自是复仇。”
沈苏姀垂在身侧的手紧攥,“如何复仇?”
孟南柯失笑,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忽而带上了怜悯,“昭武帝加诸在苏家身上的是什么,她要还给昭武帝的便是什么,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沈苏姀眸色一暗,孟南柯却已继续道,“小苏,我曾告诉过你,人都会遇到难以抉择之事,这个时候通常宿命会帮你,眼下你可还迷茫无措了?苏瑾回来了,苏阀的仇,她来报,你狠不下心的,她来狠,你舍不去的,她来帮你舍,你的四姐从前虽然是个贵族娇女,可真到了此时,却是比你来的更狠绝利落,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隔岸观火了。”
沈苏姀眼底猛然迸出怒意,刚要开口孟南柯却好似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似得笑道,“你不必为你四姐担心,难道你未看出来,她已经是不顾一切了吗?她和你不同,她心无挂碍,任何不能做能做的她都可以做,小苏,你又想复仇,又不想看着你看重的人受伤害,这本就是贪心,我知你不愿你四姐伤害嬴纵,好,那就和嬴纵离开君临吧。”
沈苏姀牙关紧咬的瞪视着孟南柯,孟南柯煞白着面色苦笑不断,“情之一字,当真惑人,这些道理你并非不明白,却仍然如此执拗,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小苏,你总不能替皇帝阻止你四姐复仇,要么帮她,要么离开,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沈苏姀黑漆漆的眸子之中尽是寒光,看了孟南柯许久才问,“她是如何打算的?”
孟南柯仔细的看着沈苏姀面上的表情,忽而一笑的摇摇头,“她的打算,我不会告知与你,早前是你不信我,眼下,则是我不信你,你因嬴纵而心软,只有我和你四姐才是真正想要复仇想要和这大秦王室试一试的人,我们要和整个大秦王室为敌,这其中自然包括嬴纵,你对嬴纵下不去手,我便是告诉了你又能如何?”
沈苏姀面色一白,听着孟南柯失望之语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反驳,巨大的愧疚涌到心口,想到今日在大秦王宫之中看到的人连身子都有些发抖,孟南柯的面色并不好看,可看着她的目光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沈苏姀知道孟南柯再不会若从前那般相助与她,她苦笑一瞬,再不多问一句,转身便朝院门走去,身后孟南柯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眼见得她快要走出院子忽然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和她表明身份,她是厉瑾,不是苏瑾,若她知道你竟然和杀父仇人的儿子结为连理,想必她对你,就不只是失望了!”
沈苏姀听着此话脚步一顿,脑海之中陡然闪现而出的竟然是昨夜梦中苏瑾看着她的怨毒愤恨的眼神,她心口一颤,一时连呼吸都好似被一只大手扼住,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猛地紧攥,沈苏姀深吸两口气脚步踉跄的朝外走去,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抬手触了触胸口,面上苦笑更甚,独自站了片刻,一直静悄悄的竹林之间忽然有林枫轻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孟南柯身后,低声问道,“主人,为何不让姑娘和郡主相认?若得相认,姑娘复仇之心必定能坚定许多!”
孟南柯蹙眉摇头,“她已经很苦了,我何必逼她。”
身后之人再不言语,孟南柯又叹一声转身入了屋子……
沈苏姀走出学堂时的脚步还在发颤,等在外头的赵勤看到她这般模样出来面上一鄂,却又不敢多言,待沈苏姀沉默不语的上了马车他才心惊胆战的驾着车朝沈府而去,马车之中光线幽暗,沈苏姀独独坐在车厢之中全身僵冷,耳边是孟南柯的话回响,脑海之中是昨夜的梦境,拢在袖中的手在发抖,久久未定下心绪来,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沈苏姀抹了抹掌心的冷汗,掀帘入了沈府,一路朝伽南馆而去,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等在檐下的沐萧,沐萧面色冷沉,看到她便迎了上来,沈苏姀心头一紧,看着沐萧欲言又止的样子示意书房的方向,“去那里说。”
沐萧点点头跟在沈苏姀身后,沈苏姀挥退了迎上来的香书几人只带着沐萧入了书房,刚在书案之后落座,沐萧已经语声冷沉的道,“主子,出事了。”
沈苏姀已做好了准备,可听到沐萧之语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头一紧,定了定神沉声问沐萧,“出了何事?”
沐萧面上满是沉凝,眉头微蹙又有些疑惑,想了想才道,“主子前几日吩咐下去的事我们本来正在筹划,可连着两夜竟然有人抢在我们之前下了手,刑部兵部七位旧臣死于府中,事情已经被卫尉营压了下去才未得走漏,主子,这是怎么回事?”
沈苏姀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陡然坐直,狭着眸子看沐萧,“此事为何不早报?”
沐萧面色一白,“对方手法纯熟,做的就和意外一样,底下人上报来消息的时候属下还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直到昨夜也出了事才觉得不对,主子,为何有人会抢在我们之前下手?且杀得一个不差正是我们的目标……”
沈苏姀凝眸不语,缓缓地靠进了椅背之中,精致的面容之上笼着一层沉色,她心底万分清楚是谁下的手,她从未怀疑过孟南柯所言,眼下,却是实实在在的知道苏瑾回来要做什么,沈苏姀闭上眸子掩下其中痛色,沉默良久才道,“此事暂放,先去给我查一个人。”
沐萧一愣,而后才问,“主子要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