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颤,沈苏姀大喘着气醒了过来,脑海之中的画面还未尽数散去,她只怔怔的望着墨色帐顶,梦中热血激荡的心仿佛被数把冰刃刺过,分明冷到极致,却又能感受到锥心的疼,精致的小脸上大汗淋漓,攥着被单的双手更是青筋毕露,不知过了多久,失神的眼瞳才开始一点点的绽出微光,冰冷森寒,似杀气凛天的长生剑!
“主子,侯爷已经歇下了……”
外室忽然响起的轻微说话声让沈苏姀回了神,她凝神一听,果然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定了定神赶紧坐起了身来,摇了摇头让自己灵台清明些,一抬头便看到从内室入口处走进来的身影,嬴纵仍是那一身刺目的丧衣,面上虽有疲累,可眸色并没有昨夜那般沉暗了,大抵是因为她已经歇下,眼下一眼瞧见她起身坐在床头眼底顿时露出些许不赞同来,刻意放缓了的步子一顿,当即朝她大踏步走了过来。
“说你已经歇下,却怎么还坐在这里的?”
嬴纵走至她身边,二话不说将她揽到了怀中,看了看她的面色眉头又是一皱,抬手便覆在了她的额头之上,沈苏姀一把捉住他的手,扯出几分笑意来,“刚才睡了一会子的,只是做了个恍恍惚惚的梦又醒了,宫中的事情怎么样了?”
嬴纵见她不曾发烧心中才一松,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西岐驰没入天牢候审,淑妃也已经被废,眼下……只看西岐这边如何做判,明日一早宫中便会为母妃发丧,虽然……虽然不曾找到……便以你为母妃迎回来的衣冠入葬皇陵。”
嬴纵看着她的眸色仍然微深,此刻的沈苏姀哪里还有心思想适才那个梦,只以为他心底必定悲痛,当即将他的手紧紧握了住,眸光一转,自己先下的地来,而后又牵着他朝浴房而去,嬴纵眉头稍抬,沈苏姀便道,“你昨夜本就不曾怎么歇着,今日必定也是累了一天,既然凶手已经找到,别的话咱们明日里再说……”
没几下便拉着他走到了内室之中,沈苏姀转过身来,抬手为他宽衣,嬴纵默了默,顺从的排开了双手,沈苏姀将他的丧衣解下,而后又为他褪去外袍,十指纤长的小手在他身上轻佻,没多时便褪的只剩下一件里衣,沈苏姀面上不自觉泛起微红,此刻才抱着他的衣衫往外走,“我……我在外头等你……”
嬴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倒是规规矩矩未拦着,沈苏姀走出浴房才轻轻呼出口气,眼下是非常时期,她竟然也会脸红,心底摇了摇头,将嬴纵的袍子一件件挂了起来,适才睡了一觉,虽然做了个极劳神的梦,眼下倒也恢复了两分精神,想来想去还是不准备在今夜问他,只坐在床边等着,没多时,嬴纵一身清爽的走了出来。
沈苏姀便转身上了床,自己坐在里面,转而掀开身边的锦被看着他,嬴纵站在床边看着一副邀请模样的沈苏姀,墨蓝色的眼底仿佛有风云暗涌,抿了抿唇,这才放下床帐躺在了她身边,沈苏姀着了内衫缩进他怀里,柔柔顺顺的贴在了他胸前。
刚沐浴之后的嬴纵周身带着一股子独特的冷冽清香,沈苏姀见他并不说话心底又有些担心,“嬴纵,西岐此番再无起复之力,贵妃娘娘在天有灵必定安心了……”
嬴纵搂在沈苏姀腰间的手紧了紧,下颌落在她头顶蹭了几下,这才语声沉沉的问她,“你心底必定疑惑颇多,可又要问的?”
沈苏姀本想说不问,可又觉得只怕自己问了他才能安心,便抿了抿唇道,“八殿下是怎么回事?他与此事可有关联?”
嬴纵的大手在她腰间轻轻地游曳,闻言轻轻闭上眸子道,“早前本也以为他是知道的,可淑妃身边的宫女说此事淑妃是故意瞒着他,出事那夜还是淑妃将他迷晕了送出宫的,因而此事便和他无关了,此番连遭这两番变故,说到底他是无辜……”
沈苏姀闻言便是一叹,他的身世眼下被嬴纵顶着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淑妃既然能下的这样的手,他们兄弟之间往后必定再无法相处,那样风光霁月的八殿下,本该是这帝宫之中最为洒然不羁的存在,却为何偏偏有这样的母亲,沈苏姀默然一瞬,“怎么处置呢?”
嬴纵似乎也有几分黯然,一瞬之后才道,“皇祖母准备让其去封地。”
沈苏姀闻言微微颔首,“这样也好,说到底都是长辈之故,母妃被废,将来他的路必定也不好走,去封地当个闲散王爷正好是合了他的性子。”
嬴纵“嗯”了一声再不说话,沈苏姀便又将嬴纵揽的更紧了些,口中咕哝道,“这是最后一次,凭什么次次都是你受不白之冤受不白之苦,八殿下是无辜,却也没有你无辜,贵妃娘娘说过,你看入眼的人极少,可一旦放进心里便十分珍视,此番淑妃有此做为你必定为这份兄弟情义伤神,可人各有命,这个结难解,你心底要想开些才好。”
这是杀母之仇,若是旁人,依嬴纵的性子只怕是要屠尽其九族方才能罢休,普天之下,只怕唯有一个嬴策能叫他手下留情,沈苏姀脸贴在嬴纵胸前,他有力的心跳便清晰的落在了她耳侧,人人都知他狠辣至极杀人如麻,人人都知他是大秦战神冷清无心,可偏偏他只是个凡人,他也有不忍痛杀的人,末了,这份苦也只有他自己受,她可真是心疼他啊,然而她实在不知如何安抚与他才是最好,也只有说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其实皇祖母问过我让他留在君临还是去封地,是我答让他去封地好些,这两日,也是我使了些手段才让淑妃和西岐暴露,淑妃会死,你,可会觉得我狠心?”
漠然一瞬之后嬴纵忽然如此问,沈苏姀心底一揪,连忙从他胸前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定定的瞅着他道,“怎会觉得你狠心!淑妃存了害人之心,死得其所,你担了这么多年的名头先不必说,单说你顾念着从前的情义让八殿下去封地便已经是仁至义尽,这又哪里是狠心,杀母之仇,自当以命抵命以血还血!若是我,只怕连八殿下都要生出怨怼来!”
嬴纵的面色有些发白,墨蓝色的双眸之中一片深沉,沈苏姀看的心疼不已,连忙倾身靠上去,在他唇角吻了吻语声轻轻的道,“爱之深责之切,你与八殿下兄弟情义一场,如今出了这变故便应当更恨他才对,可你做的这样好,已经叫我万分感佩,他有你这样的兄弟实在是他的福祉,你这样爱憎分明胸怀旷达,我委实是……”
嬴纵臂弯一收狭了眸,“是什么?”
沈苏姀面上一红,双眸却仍是定定看着她,“委实是……敬你爱你。”
嬴纵眼底一抹幽光一闪,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压在了身下,唇被覆上,狂热又深切的一论深吻,大手顺着她的腰线上下来回,没多时便朝下身探去,沈苏姀双眸大睁,只觉一股子酥麻直冲天灵,凭着仅存的一丝清明将他的大手按了住。
“嬴纵……不成……不……”
“眼下……不能啊……别……”
大秦虽然没有如同从前南国那般的三年孝期守丧之制,可也不当在长辈尚未入土为安之时行那闺房之乐,嬴纵这个时候本来也没有那心思,可她口中这“敬他爱他”之语好似一把无名之火轰然点起,竟然叫他无法招架,同是漭漭沙场淬炼的贵胄之身,同是傲气凛天不服于人的性子,能得她爱已是难得,这“爱”字之前却还有一“敬”,天狼军之中有无数人敬他,朝堂之上没有人敢不敬他,可她口中的这一声“敬”,与他而言却好似比得了十个焉耆还叫他来的欢喜雀跃,这已不是单单两个人身心之爱,因着这一份敬,叫两人又生出更为深刻不可承受的灵魂牵恋,怎能叫他不情动,怎能叫他忍得住!
“彧儿,早日定下婚期,早日定下罢……”
“想娶你想要你,想了太久……”
“彧儿……彧儿……”
沈苏姀心底本是想着眼下正值贵妃丧期,无论如何不好谈论此事,可受着他克制又温存的问,听着他这语声嘶哑的话,沈苏姀的心没由来的就软做了一片云缎,只想让自己更软更软些,好将他牢牢包裹住为他取暖为他疗伤,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付于他,面上大红一片,一边含糊不清的“嗯嗯”一边迷迷糊糊的想他不是已经要了她了吗……
这一夜当真是两人这几日睡得最好的一夜,当然,如果嬴纵没有忍得浑身发疼又半夜做了个奇怪的梦的话或许会更好些,虽则一夜安眠,可两人也知第二日还有许多事做,天色刚明二人便已经前后起身,待一切收拾妥当,至偏厅用膳,嬴纵一边为沈苏姀盛粥一边道,“今日会发国丧檄文,丧仪连着行七日,早朝也都是罢了的,至第七日你才能进宫,所以待会子我送你回沈府罢,这几日我只怕要留在宫中。”
沈苏姀闻言自然点头,嬴纵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我知道钱侍郎的折子必定是你让递上去的,此番既然牵涉了别的案子便不可能那么快判下来,因而你可继续查苏阀的案子,到时候数罪并罚亦是一样的,只是……”
嬴纵说的平静,沈苏姀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摇摇头,“这案子已经过了快八年,难道我会心急这一时半刻吗?这半月之内我都不会想这些,你只管进宫去操办贵妃娘娘的丧仪,等七日之后我们再说,可好?”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沉暗的光,点点头。
沈苏姀勾了勾唇,便专心的低着头用膳,两人还未吃完,偏厅之外却响起了脚步声,嬴纵抬眸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看着同样疑惑的沈苏姀道,“宫里的人送消息出来了。”
话音落定,容冽已经闪身而入,他素来冷冽的面上颇有两分凝重,走到偏厅门口便拱手做礼,同时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纸卷,到像是放在什么微型信筒之中夹带出来的。
“主子,侯爷,宫中刚刚送出的消息……”
显然容冽已经知道了宫中出了何事,嬴纵扫了他一眼接过那纸卷徐徐打了开,才看了一眼眉头便是一皱,沈苏姀看的心中一紧,嬴纵已抬眼望向她,“贵妃昨夜已被赐死,阿策……阿策被父皇流放至北面军中,无皇令不得回朝。”
沈苏姀蹙眉,下意识的低喃,“为何偏偏是北面军中……”
嬴纵默然一瞬,面上的表情一时有些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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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嬴策大家理智点啊,明显这个人物不会简单结束,步步不能剧透,但是相信步步是亲妈就没错啦。
☆、119 国丧哀切,太后懿旨!
贵妃事发与三月初九夜,而沈苏姀再度进宫已是十日之后,贵妃薨与立后大典前夜,虽然对外声称是意外,可整个君临城之中大抵都知道了这件事内在的隐情,只不过是为了保全皇室的脸面并未说明,七日之前,昭武帝在国丧檄文之中追封贵妃为圣靖懿皇后,以皇后之礼行大出殡,且令举国上下七七日十九日之内不可宴乐婚嫁,以示哀悼。
入目皆是招展的素白灵幡,沈苏姀一身雪色的白衣白裙,粉黛未施,周身上下更是没有半点饰物,整个人素净至极,一眼扫过去倒叫人以为她亦着了丧服,宫门紧闭七日,因今日乃是出殡正日才打了开,文武百官早就在宫门之前跪拜,沈苏姀得太后召见随着前来接应的小太监往寿康宫而去,继自戕的德妃和看破红尘的贤妃之后,淑妃被赐死,贵妃薨与意外,短短几日,这帝宫之内已经大为不同,或许是此番的动荡太大,来来回回忙碌着的宫人们面上都带着惊惶之色,一副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要被拉去为新后殉葬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