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厂子就是亏损, 他也不吃亏。大不了继续换个地方当干部就是了。”林建明苦笑,“可要是上头不满意了, 他就是干的再好,也顶个屁用。”
领导让你走,你就得走的情况,还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
有这经历, 但凡“聪明”一点儿的人都知道揣摩上意比好好做事重要。
他心头烦闷,这种外行指导内行,压根就不懂经营的人,却能硬压着真正懂行的人去做荒唐可笑的事, 在国内一点儿也不稀奇。
没有既当运动员也当裁判的道理。
林建明始终认为, 企业与主管部门之间的关系,就近乎于小家庭和公公婆婆相处。
想要家和万事兴, 想要和和美美过下去,公公婆婆的手就不能伸得太长。
儿孙自有儿孙福, 孩子过成什么样,是孩子自己的事。
父母不应当插手过多,更加不能替孩子过日子。
这些抱怨,他也只能当着妻子的面念上两句。
别说人家远在千里之外的电冰箱厂,就是他们钢铁厂,不照样是困难重重。
表面上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下面隐藏的问题多的去。
林建明小声与妻子絮叨:“我听周会计说,咱们厂的账目问题也挺复杂的。”
钢铁厂欠人家的,人家欠他们钢铁厂的,纠结在一起账目足足有大几百万。
林建明搞机械出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有什么问题,反正把债要回来不就有钱还人家了嘛。
还是周会计跟他解释,他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惊险与危机。
大家都已经绞在了一起,只要其中一个链接断了,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即使大家都撑着不断,但资金停止流动就意味着企业没办法继续开工。
因为只要开工就意味着必须得有资金投入。
可没有生产,利润从何谈起,没有利润又从何处产生富余资金还债?
没有蛋,哪儿来的鸡?
没有鸡,又哪儿来的蛋?
这会成为一个循环的死结。
当经济形势宽松的时候,因为有银行不断当外援,这个问题并不引人注目,甚至被掩盖在飞速转动的机器下。
但是现在经济政策紧缩,银行想方设法吸纳储户,又哪里会往外放贷。
郑大夫安慰地拍拍丈夫的肩膀,她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药来医治三角债这顽疾。
与夫妻俩的沉闷烦忧相反,留在小洋楼里头的四个孩子却是欢天喜地。
小洋楼哎,先前人多挪不开步子还显不出来。
现在大门一关,屋里头宽敞敞亮堂堂的,立刻就大不一样。
就连一向少年老成的林鑫也忍不住喜形于色。
更别提终于看到小康社会曙光的林蕊。
她高兴地在楼下翻跟斗,被她姐追着一顿捶。
林鑫好不容易压住了妹妹,扭头看到拿扶梯当滑滑梯,从三楼直接刺溜下来的小和尚,差点儿没当场晕倒。
林蕊看她姐要动怒,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立刻瞪眼:“苏木!傻站着干嘛?还不管管你师弟,不像话,都成什么样子了?”
林鑫毫不客气地揪着妹妹的耳朵,拖人上楼洗漱,皮笑肉不笑:“你可得了吧,最不像话的人就是你!”
林蕊委屈不已,立刻讨好卖乖:“姐,你冤枉我,明明我最乖最听话了。”
林蕊抓着花洒给妹妹冲澡,瞧她疯的,这一身的油汗。
因为害怕现在市面上常见的燃气热水器会煤气泄露,三楼的卫生间装的是刚上市不久的电热水器。
温热的水冲刷在林蕊身上时,她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哎哟姐,我总算能正经洗回热水澡了。”
林鑫瞪眼:“你少给我讲怪话。上礼拜你不是才洗过澡啊。”
林蕊哼哼唧唧:“那不一样,那在澡堂子里头,大家都盯着我,好害羞的。”
人家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林鑫看着怪模怪样的妹妹,差点儿没笑喷:“行了吧你,怪相!你也不想想这电热水器多贵,洗一趟澡又得花多少电费。”
林蕊振振有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好好挣钱就行。”
她挨挨蹭蹭到姐姐身边,眨巴着眼睛:“姐,咱们的纸巾跟纸手帕增添了多少客户了啊?”
林鑫看妹妹的财迷模样就头疼:“哎哟,这要年底了,爸爸都快忙死了。哪有时间跑那么多地方。”
国营商店朝九晚五,到点儿就下班。
林工总不能老是翘班出去搞推销。
林蕊急得要跺脚:“我爸也真是老实,就不能请两天假吗?”
钢铁厂里头常年休假不露面,钱不少拿一分的人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