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我最初的名字也是单字‘江’,三兄弟合在一起是为‘江淮沂’,意在纪念□□父出生于江南地区。稍后我学习中文,相较‘江’字更喜欢‘与时’,遂自行更名为萧与时,意在提醒自己‘岁不我与,与时偕行’。”

沈如磐恍然明白了:“这么说,我们算是同乡,我的祖辈也是江南人。”

“苏州?”

“你怎么知道?”

萧与时淡淡扬起唇:“你说话带点吴音,像我弟妹,确切说是二弟妹说话的口音。”

沈如磐惊讶:“你的两个弟弟都已婚?”

“是都有了未婚妻。”

两个弟弟都订婚了,当哥哥的却单身,莫非萧与时挑女朋友的眼光太苛刻?

算了,这种问题她怎么好意思问。

不一会儿萧与时将信号源调好,重头播放比赛录像。

首先要分析的选手便是南茜。

由于南茜降低了整套动作的技术难度,她出错不多,单单在比赛后半程做连续的三周跳时,第二跳应该是左后外刃起跳,可她的脚踝力量压不住外刃,在起跳的瞬间歪回内刃——也就是错刃。

错刃现象娜塔莎也有,沈如磐没有在意,萧与时却适时开口:“你好像提到过,南茜的左腿骨折?”

“嗯。”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南茜起跳前后的水平速度有明显不同。”

沈如磐随之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南茜的腿伤干扰了她蹬冰起跳时的发力?”发力不够,水平速度便会丢失。

萧与时颔首。

然而就算丢失水平速度,只要落冰时不跌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错……沈如磐问:“除此之外,有没有别的潜在问题呢?”

萧与时一向严谨,没有立刻回答,只反复回放录像,估算南茜蹬冰时的膝盖弯曲度,落冰触地时的角度,以及空中水平位移距离,空停时间,接着用纸笔做进一步演算。

演算过程繁琐,一时间书房异常安静,惟有笔从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沈如磐等待会儿,好奇地凑过脑袋去瞅。

大部分演算内容被萧与时侧脸轮廓的阴影遮住,她看不见。努力探头想要瞧一瞧究竟之际,萧与时右手执笔继续往下算,那只空闲的左手从草稿上撤开,搁上她的肩,稍稍施力便将她拉过来,环入怀中。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和他靠得太近,刚想动一动,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淡醇和,有着物理学家做科普时深入浅出的质感,同时又带着浑然天成的专业味道。

“人的下肢骨骼、肌肉、韧带,是耦合在一起的弹簧系统。花样滑冰选手的每一个动作,本质是弹簧系统在力□□动方程下的应用。一个动作能不能成功,要看运动方程的计算结果是否超出正常范畴——如磐,你知道吗,这也是maya 做自动化分析的物理理论基础。”

他不疾不徐地讲解,沈如磐专心地听和看。

或许这些内容实在是太深奥,时间一长,她的视线渐渐从那复杂晦涩的公式中挪开,缓缓往上,从他的衣襟移到他的喉咙,又移到他说话时一开一合的唇。

他的五官生得出挑,嘴唇更是好看,唇形饱满,上嘴唇正中有一个淡淡的珠状凸起。每当他轻声倾诉时,唇珠微动,这个画面被她凝视久了,她平静的心湖就像被什么敲开,无声漾开涟漪。

沈如磐意识到自己在走神,连忙集中注意力听讲,恰好萧与时也在做总结:“南茜的脚踝压刃力量不足,越到比赛后半程,越难有体力做复杂的连跳或者组合跳。”

“……所以?”

“在4分钟的自由滑时间里,南茜极有可能把跳跃集中前3分钟;按照她的水平速度丢失率,她的跳跃总次数不超过7个。”

沈如磐闻言一震,声音抬高几分:“你确定?”

萧与时点点头:“你若不放心,可以将它视作一个预测。”

这个预测太重要了,甚至可以据此制定决赛战术。沈如磐本来被裁判的不公打击了自信,现在仿佛又看到了夺冠的希望:“如果预测成功,我一定给柏林大学天体物理研究所写封感谢信。标题就叫,知识改变命运。”

话落她自己扑哧乐了,笑声轻浅,愉悦飞扬。萧与时亦有些好笑:“你不要大意,我们接着分析其他人。我记得除了南茜,你的记事本里还有好几个名字打上重点标记。”

果然是授业解惑的教授,做事一丝不苟。沈如磐不敢马虎,从善如流播放下一个选手的比赛动作。

余下分析原理大同小异,萧与时能提醒的就提醒一些。

时间飞逝,转眼接近24点。沈如磐的脸上难掩倦色,和萧与时交流时也明显乏力。

萧与时道:“我们明天再讨论剩下的?”

“没多少了,还是打起精神弄完吧。”

萧与时没有反对,走出书房交待管家准备提神的茶水和点心,等到他再回来,却见到沈如磐睡着了。

她还在静养期,体力不济,今夜情绪骤紧骤松十分消耗精力,早就累到极致。虽然电视还在播放比赛录像,她却单手支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就这么靠着沙发睡着了。

萧与时安静地看着她。

电视屏幕的光线强弱变化,她的脸庞隐藏在交替的光影里,皮肤是那么的透白,五官也染上让人怜惜的柔弱感。然而她的膝上摊着记事本,手攥着笔,眉心似蹙非蹙,仿佛即使处在睡梦中,她还是那个坚韧倔强的沈如磐。

他轻步上前,收走记事本和笔,试着将她抱起送回卧室。

但他刚刚动了她一下,她醒了,吃力地掀开眼帘,睁出一道细缝。

他只好哄她:“安心睡吧,过一会我再叫醒你。”

她太累了,听话地闭上眼睛,很快又沉沉睡着。

这回他不想再打扰她睡眠,拿了条毛毯盖在她身上,方便她酣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