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还是少女时,她承认,对于裴林越是喜欢的。那样长相出众,谦虚有礼,才情高卓的男子,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倾心。
他山之树,往往瞧之更为秀逸,真待你看清全貌,必会失望。
裴林越就是那样的男子,远观时如高山雪松,近看不过是寻常的松柏。他自认深情,一生情系成玉乔,可是她送去的那些貌美女子,他来者不拒。
如此深情,着实可笑。
那些个漫长的寂夜中,她的心一寸寸地冰冷。对于裴林越,她心中的那点喜欢随着岁月的消磨变得麻木。甚至在他去世时,都感觉不到一点哀痛。
男人的情深,浅薄得令人心寒。
眼前,这个京中有名的痴情汉,他对于自己的亡妻又有多少的真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多想反问他一句,她哪里不安分?
想想还是罢了,她一个七十古稀的老妇,何必计较别人言语中的不对?再说那些情情爱爱,她若挂在嘴边,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情爱一事,不过是年少时的镜中花,静夜下的水中月,太过飘渺。风一吹就散,雨一打就落,还不如黄白之物来得实在。
不安分也好,安分也罢。前世已往,今生不同。若说她的前世是安分的,那么这一世就让她做个不安分的女子吧。
她定要和裴林越退掉亲事!
今生今世,他心悦谁,会娶谁,都和她无关。
“王爷放心,臣女谨记。”
他们一立一跪,男子高大修长,女子身姿娇俏。他的眼里渐收起凌利之气,慢慢平淡,最后恢复冷漠。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她的膝盖都变得毫无知觉。
耳边又响起他冰玉相击的声音,“你是裴林越的未婚妻?”
她一愣,她和裴林越自小定亲,两家一直以姻亲关系走动着。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情,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是的,长辈们定下的。”
“你与他倒是相配。”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激起她的怒火。什么叫她和裴林越相配,她和裴林越哪里相配了?
“谢王爷夸奖!”
他寒冰般的脸裂开缝隙,冷哼一声,“本王不是在夸你,裴林越是个什么东西,当不起本王的夸赞。”
她若是顺着嘴说裴林越不好,未免显得她太过阿谀奉承。要是她现在替裴林越讲话,那又违背她的本心。
只是七王爷不耻裴林越,为何要说自己和裴林越相配,难道在王爷的心中,她也是十分不堪的吗?
“王爷,臣女与裴家公子不熟。”
“不熟?好一个不熟!”他薄唇如刀,溢出锋芒,不耻道:“去年风花宴上,裴林越腰间挂着一个荷包,偶遇成家小姐,成小姐随意说一句,荷花绣五福,与他身上的衣袍不搭。裴林越当场摘下荷包,投掷湖中。本王问你,那荷包是你绣的吧?”
她小脸一白,当年她情系自己的未婚夫,熬了两个夜精心绣好一个荷包,怀着娇羞的心情送给裴林越。哪成想裴林越戴是戴了,就因成玉乔的一句话,丢弃湖中。
这个陈年往事,在她婚后的多少个日子里,每每想起就恨不得撕碎裴林越那张谦和的脸。
还有七王爷,谁说他淡泊一生的。明明比一般的妇人还有嘴碎,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些破事做什么?
“回王爷的话,正是臣女绣的没错。”
“既是你绣的,怎么又说和他不熟?他是你未婚夫,你不护着她,反倒迫于威胁,违心撇清你们的关系。若是被裴林越得知,不知是否会心寒?”
管他心不心寒?她恰好盘算着和裴林越退亲,要真会如此,正合她意。
“一个荷包而已,不能说我们相熟。臣女绣过的荷包多,曾给父亲绣过荷包,还给府里的招财绣过荷包。”她恨恨地说着,打定主意,回去后绣上一百个荷包,每个荷包里放一两银子,送给京中的乞丐们,就当是积福行善。
看以后谁还拿她给裴林越绣荷包的事情说三道四?
“招财是谁?”他反问。
“招财是臣女母亲养的一条雪狮犬。”
“哈哈哈…”他突兀大笑,笑声肆意。
他大笑过后,心情似是好了一些。长臂一抬,如挥蝇子般,摆下衣袖,“好了,你下去吧。”
衣袖中伸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苍劲似竹。她记得裴林越的手,白净修长,指如葱根,略显丰润。她少女时迷恋他,自是觉得那双手也是无比好看的。
但那双手和眼前的手相比,少了阳刚之气。眼前的这双手,随意一挥,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元翼敛住笑,见她定住不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怎么还不滚?是嫌自己命长吗?”
芳年如梦初醒,如被恶兽追赶般,拔腿就跑。
第8章 隔江望月
她一口气跑出院子,停下脚步,缓缓心神。外面空气凉爽,她吐出一口浊气,再深吸一口清气。
慧法大师不知去哪里,还未回来。她是来取灵符的,此时离开不太妥当。
想了想,在院子门口徘徊着,生怕屋内的男人会冲出来。她警剔地盯着里面的屋子,浑身戒备着。万一七王爷再发疯跑出来,她好转身就逃。
慧法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他一身缦衣,白须飘着。许是芳年没有注意到,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在屋内,缘何会在外面?”
她接过灵符,行个佛礼,“阿弥陀佛,大师有礼。小女不会下棋,被王爷赶出来。灵符已取到,小女多谢大师,这就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