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宝音没有叫人去寻赫连上的踪迹,她整兵待发,做着该做的事情。
元亨时不时地沉默,时不时地会转到她的面前瞎扯一阵。
她不用去探究,便能知晓他的内心。
人总是在这样那样的恶劣环境里才能长大,虽说突然顿悟的道理很可能是别人早就告诉他的,却不及真正的体会让他“动”心。譬如什么是君臣,什么是权臣,什么是百姓。
若说元亨不会因着建康的事情想到其他,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可长安的事情毕竟不在眼前,玉宝音便假装不知,只想着眼前的事情。
明日就要攻城,成大于败,且她甚至认为她一定可以攻下建康,只是还有些忧心秦冠的安危。
剩下的坏情绪,就是因着烦心攻下建康之后的事情。
玉宝音从没有像如今这么烦躁不安过,不知是不是因着乔氏那一跳,彻底地乱了她的心。
她有一种预感,她和赫连上很可能连至交都做不成了。
攻城的这个早上,不过四更,玉宝音便率军开拔。
到达北城门之时,天将微亮。
城门还是那个城门,就连守军的位置都像是没有变过的。
玉宝音下意识看着城楼之上,脑中浮现的还是那个降紫身影。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下令,“攻城。”
霍桥的投石车已经就位,城楼上的箭羽也呼啸而来,有的冲向大地,有的弹在了盾牌之上,还有的没入了士卒的身体。
一时间,她的耳边只有喊杀的声音。
可她却没有往日的豪情,她的眼睛很酸,酸的她不停地眨着眼睛,还是有一颗滚烫的东西滑出了眼眶,瞬间就变成了冰凉的。
同在马上的元亨瞧见了她挂在颊上的那颗晶莹泪珠,他别过了眼睛。
他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而落泪,或者说是为了谁而落泪,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看不了她难过而已。
这场战役,一直从清晨打到傍晚,双方的损伤人数可能是相当。
赫连净土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层伪善,将秦冠带上了城楼。
他没有让人将秦冠缚住,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不愿彻底激怒玉宝音。
秦冠穿着一身不太合适的龙袍,呼呼作响的大风吹的龙袍的下摆上下翻转。
又一个变故发生了。
当然,秦冠并没有乔氏那种必死的绝心。
他可能是恐慌了,厌倦了。也可能是在打赫连净土的脸面。
他先是取下了冕冠扔下了城楼,然后是龙袍,就连御靴也一只一只地扔了下去。
你只穿了白色里衣,张开了双臂,迎风而立。
赫连净土真想一把将秦冠也推下去,可他若真这样,岂不是自认了玉宝音讨伐书上的罪行,成了谋逆小人。
再一想,当初他倒不如干脆一点,自己称帝。
如此,他想让秦冠当着全城守军的面斥责玉宝音的愿望落了空。
赫连净土没有办法,只得喊了一句“皇上受了惊吓,快些请下去。”
秦冠却大声呼喝:“赫连净土,你这个逆贼!”
虽然只喊出了一句,便有人将他打晕了带下去,可这已经引起了波澜。
谁才是逆贼?城中的还是城外的,许多人已经分不清。
当夜,玉宝音退后了十里扎营休整。
建康城内却没有因为攻击暂停而消停,骚乱的不止有普通贵族,还有平民百姓。
人人都在想,皇帝怎么了?宰相怎么了?建康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若是外敌,还能军民一心,可这分明是能够避免的内乱,人心怎么会不浮躁呢?
这个时候,便有人说“一切都怪宰相,就连先帝也是被他害死的。”
这可与秦寒霸占建康时不一样,秦寒就是再名不正言不顺,他也是个姓秦的,也是真元帝的亲生儿子。
宰相就是宰相,宰相想做皇帝那就是逼宫、是谋逆,咱们为什么要为了他的一己之私赔上自己的性命,死后还要被冠上逆贼的脏名!
——我们不要战争,我们想要安定的生活。
——我们不要乱世,我们想要真元帝那样的皇帝。
真元帝不一定是个名君,他偶尔犯错,偶尔英明,重要的是他执政的三十几年里,南朝再也没有被大规模的战火洗礼。
他的儿子虽然没有什么功绩,可却是个温柔善良的皇帝,他的孙子还那么小,也是个有胆量的。
总的来说,秦氏皇族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的子民也还不想推翻他。
一夜就是这么翻腾着过去,玉宝音没有接到赫连上让人传来的攻城口信,继续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