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看, 我是你儿子吧,娟子嫁过来了就是你儿媳妇儿了,你也不用担心娟子嫁给你不认识的人去伺候不好相处的公公婆婆了,我人品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肯定会对娟子好。”顾冀中打的那一鞭子不疼,但顾仲斌觉得心塞极了,要不是他和林郑娟差了四岁,他还真的会觉得自己和林郑娟是被抱错的。
顾冀中有点纠结的看了眼自家儿子, “你人品好不好,这个,还真不好讲,时好时坏吧。”顾冀中说完,鞭子背在身后摇头晃晃脑唉声叹气地走了。
顾仲斌牵着牛跟在他身后,那心情就跟哔了狗一样,他和林郑娟到底谁是顾家亲生的这还真不好说。就他爸这个态度,他觉得他就说老顾家倒插门的女婿!
顾仲斌父子俩把牛牵到山上后固定好绳子,又一起回了家,家里已经做好早饭了。
饵块切成了细丝放了切碎的菜心和油渣,用粗瓷大碗装了,放入油辣椒和花椒油,辣椒油又香又辣,花椒油很香很麻,林郑娟足足吃了两碗,吃完肚子疼得她坐着动都动不了。
钟玉兰笑话她,“煮的很多,你吃那么快干什么,慢慢吃不就不疼了?”
林郑娟摆摆手,“慢不下来,我都好几年没吃到饵块了。”
饵块是西南特有的食物,也是西南人民的‘年货’,没有饵块的年是不完整的年,每年临近春节,村里的人家就把一年中最好的米拿到村委会,村委会里有一个大食堂,食堂里有石磨和石舂。
做饵块那天的热闹不次于过年,女人蒸米,男人舂米,等把蒸好的大米捣碎成糊后再揉成长筒形状,小孩子们在各个桌子之间奔跑,大人们总是会从米团中揪出一小块儿给他们当零嘴儿。
还没做成饵块的米团又香又甜充满韧劲儿,小孩子们吃的开心,大人们也笑得满足。
这样的快乐在林郑娟去了北京以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吃过了早饭,乘着太阳还没出来,早上空气好,顾家人就要出门了干活了,林郑娟和顾仲斌想跟着,钟玉兰没让,说他们坐车辛苦,让她们歇歇,还把顾云航扔给他们。
通过两顿饭的相处,顾云航和林郑娟已经很熟悉了,他对林郑娟也很好好奇,林郑娟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顾仲斌这个亲叔叔倒是成了摆设。
林郑娟给顾云航喂了点温开水,对顾仲斌道:“来之前我给这边买了些东西邮寄回来,也不知道到了没。”
这个时候的邮寄东西时效不保,一件包裹邮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到都很正常。
“快到了吧,明天去镇上看看。”顾仲斌道。
也没别的办法了。
“一会儿去靳叔叔家走礼,咱们送点什么?”林郑娟问顾仲斌。
“去小卖部看看,烟酒糖之类的都带一点。”
顾仲斌给家里的猪喂食了以后和林郑娟一起出门,路过村里的小卖部,林郑娟给去买了一瓶酒喝一条烟还有两斤红糖一斤白糖,没办法了,她买来送人走礼的东西都在邮寄的包裹里呢。
东西顾仲斌拿着,林郑娟拉着顾云航,顾云航嘴里含着一颗糖,吃得正香,此时正是一天早上最忙碌的时候,上山的早就去了,不上山的也在家里忙活着,路上反而没什么人。
顾仲斌走在林郑娟身后,见她拿手帕温柔的给顾云航擦嘴巴,他一本正经的对林郑娟说:“娟子,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很像一家三口?”
林郑娟白了顾仲斌一眼,“是不是你昨晚睡得太好,梦还没醒?”
“睡太好怎么会做梦,睡不好才做梦呢。”顾仲斌嬉皮笑脸。
林郑娟抱着顾云航加快脚步。
靳冬兵家住在村尾,村尾有一个小水塘,会自动出水,长年不干,村里给水塘建了水泥池子,分上下两个池,上池围住了泉眼,里面的水用来喝,家家户户喝的水都从这里挑,下面的池子建得比较大,洗衣服洗菜都在这里,洗过菜和衣服的水会顺着河沟流到大河里,浇灌农田。
靳冬兵家就在水池子的上面。
绕过水池,走过石头铺的路林郑娟去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开门的时候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见到金针菇和顾仲斌,她微微一愣。
她就是靳冬兵的老婆了,一直都在村子里伺候公婆教养小孩,林郑娟小时候每次遇见她她都是在忙,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在忙活,村里人聚在一起讲八卦时从没见过她,“婶子,靳叔叔在家吗?”
“娟子?”靳婶子楞过后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侧开身子推开大门,“快进屋去,你靳叔叔听说你回来了,还打算去看你呢,你是斌子吧?长精神了,正好来和你靳叔叔喝一杯。”
“那我可要好好喝。”顾仲斌和靳婶子寒暄着,随着靳婶子进了门。
靳冬兵在家里听到声音,迫不及待的从屋里出来了,见到长大成人的林郑娟,高兴极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郑娟见到少了一只手的靳冬兵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样,她勉强扯出一个笑,“靳叔叔。”
靳冬兵假装没看懂她的表情,依旧笑着道:“嗳,快进屋来快进屋来,孩儿他娘,去割肉做两个好菜。”
靳婶子点头:“嗳。”应完了,她转身就出门了,村子里有买肉的摊子,每天到镇上去买肉回来卖,卖得比镇上要贵几毛钱,挣个辛苦钱,村里谁家来了个亲戚或者办个大事儿的时候都是上他家买的。
靳婶子走的快,几步就出了院子,林郑娟想叫住她都没来得及。
靳冬兵在外面当兵二十多年,和靳婶子聚少离多,膝下只有一个孩子,如今在外面上大学,离家远,这个暑假就不回来了。
堂屋的墙壁上挂着满墙的奖状。
顾仲斌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林郑娟把顾云航抱到桌子上坐好,顾云航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靳冬兵坐在林郑娟他们的对面,对林郑娟略带感叹地说道:“当年我见到你,你才这么高点,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你靳叔我也老了。”靳冬兵用仅剩的右手比了个高度。
靳冬兵长年在外面当兵,精神虽好可脸色实在说不上白,脸一黑看起来自然就不年轻了。
“时间过得真快。”靳冬兵感慨。
话匣子一打开,林郑娟和顾仲斌便和靳冬兵寒暄起来,都是当兵的,靳冬兵和顾仲斌聊得格外来,谈起战争,靳冬兵沉默许久后才将那些战争中的事儿说来。
因为气候原因,战况实在说不上好,深山老林里环境不好,蛇虫鼠蚁多不胜数,大多都是有毒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咬到,轻则重伤,重则死亡,每年死在敌人手里的士兵和死于中毒的士兵人数几乎成正比。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靳冬兵说完,大家久久的沉默,靳冬兵看着门外,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战争的残酷并不仅仅于此,他说得出来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能活着回来,是老天保佑,虽然少了一只手,回家什么也做不了,可他依旧庆幸,多少战友长眠于那片丛林中?他数不清也不愿意去数了,好在战争终于结束了。
气氛凝滞起来,靳大婶回来了,人还未到声音便先来了。
“兵哥,今天又猪肝,一会儿我用蒜苗炒了,你和斌子喝一杯。”靳大婶和靳冬兵谈朋友的时候就叫靳冬兵做兵哥了,这一叫就叫了半辈子,改不过来也不想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