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侧妃眼里迸出一股杀意,“无心名利?呵呵,那他考什么进士?当什么官?为何不在凤阳乡下当一辈子乡绅名士?皇上皇后怎么看不清马全这个无耻小人的嘴脸!”
朱允炆说道:“马全是凤阳人,和皇爷爷是老乡,又和皇祖母是传闻中的族亲。皇爷爷一直想优待皇祖母的族亲,马全正好出现了,他又是个极其有眼色的人,不厚着脸皮往皇祖母跟前凑,总之不令人讨厌,皇爷爷就更加夸赞马全是个稳妥之人,至于那个马氏,皇爷爷对皇祖母向来都是敬重的,估计有些爱屋及乌吧。”
吕侧妃冷笑道:“难道要出第二个马皇后吗?两代皇后皆出一家,真是笑话。”
“马家本来就凋零了,再出个马皇后,也不至于有外戚之忧。”朱允炆说道:“不过说老实话,儿子真心不希望多出一个嫡母,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母亲这些天太过焦躁了。”
吕侧妃急切的问道:“为娘当局者迷,允炆,你最聪明了,可有法子对付马家和那个小贱人?”
朱允炆嘲讽道:“母亲对付小姨时的手腕和勇气去那里了?照葫芦画瓢对付马氏即可。”
“不许再提那件事!”吕侧妃低声道:“我们在常家暗中布置多年,有足够多的耳目人手,可是马家就不同了,马全狡猾仔细,治家慎严,滴水不漏,像一只刺猬似的,我们无处下嘴。”
“果真如此厉害?”朱允炆沉吟片刻,自问自答道:“也对,马全居然早就在龙兴寺布下眼线,专门堵着大明第一相士袁珙给他家闺女算命,这就说明马全心思之深,布局严密,估计他们早就防备,母亲,我们此时不能贸然出手,否则会被马全抓到把柄的。”
“另外请母亲写密信告诉外祖父他们,要把家里的下人管家等梳理一遍,尤其是近两年进府的人来历底细打听清楚了,一旦有谁和马家有关联,不用多话,赶出去就是了。”
吕侧妃向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没想到儿子居然先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警告马全有所动作。
吕侧妃说道:“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我们当真什么都不能做?”
朱允炆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母亲这些年太顺遂了,时常忘记这句话。其实对于我们如今的地位而言,不犯错就是最大的进攻。”
吕侧妃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看着那马氏得帝后的喜欢?”
朱允炆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金镶宝丹凤点翠步摇簪,细细吹去簪子上洒落的胭脂,插在母亲的圆髻上,“这簪子是父亲送的。母亲,父亲才是您一辈子的依靠呢,您抓住父亲的心,做好固宠这件事,比防备什么马氏周氏强的多。”
吕侧妃迟疑道:“可是你父亲并不能决定他续不续弦,甚至娶谁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朱允炆继续低头给母亲收拾残局,将一枚枚首饰捡起来,“事到如今,您能掌控的也只有父亲了。母亲,您可别让儿子失望哟。”
长子的话难听,但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吕侧妃半蹲下来,抓着儿子捡首饰的手,诚恳的说道:“允炆,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这样和娘说话?那一次是娘一时心急,做错了,事先应该和你商量的。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你原谅为娘这一次,娘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朱允炆直视着吕侧妃的眼睛,“事不过三,而娘已经有过两次了,儿子不敢想,如果有第三次,娘会瞒着我做些什么。第一次您放猛虎咬常槿和弟弟,我被殃及池鱼,差点葬身虎腹。第二次您使用下作手段,要毁了小姨的清白,幸亏我及时赶到,要不然……您并不了解小姨,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受辱自尽,她心中有对水生的爱,有太子妃临前的嘱托,哪怕千疮百孔,她也会坚强的活下来,甚至找到反杀报仇的机会。”
吕侧妃紧紧握着儿子的手,“是的,娘连错两次,娘知错,后悔了,允炆,你原谅娘吧,娘再也不会瞒着你了。”
朱允炆淡淡道:“您经常教儿子识人之道,不要轻易给人第二次犯错的机会。只是人都会犯错,有些人是可以原谅的,但原谅她的前提是看她一直在做些什么,而不是听她说什么。说话太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顶多加一些唱练做打哄人,真正难的是做。母亲,你若真的悔过,那就做给儿子看好不好?”
吕侧妃好容易熬到儿子松口了,赶紧表态说道:“好!母亲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好了,母亲才会好!”
“很好,那儿子拭目以待了。”朱允炆亲切的扶着母亲站起来,吕侧妃这才发现儿子最近窜个,已经比自己稍微高一点了,她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儿子的眼睛。
儿子小时候眼睛就生得这样明亮有神,她只需看着儿子的眼神,就知道需要什么,尿了,饿了,累了,怕了,想要陪着他玩耍等等,那时她感觉和儿子相连有形的脐带早已割断了,但无形的脐带一直都在,母子间沟通毫无障碍。
可是现在,吕侧妃已经看不懂儿子的眼神了。儿子仿佛已经原谅了自己,可是背后那股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审视令她不寒而栗。
长子太像她了,她害怕。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个什么样的人,用情已经掌控不了长子了,必须用利益巩固母子关系。
☆、第185章 贤者之爱
一岁半的嫡皇孙水生已经走的很稳健了,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他在东宫花园里嬉戏玩耍,稚嫩无忧的笑声从菊花圃里一直传到了池塘。
朱允炆在池塘边看书,听到小孩子时有时无的笑声,心中一动,命宫人放起一只软翅蝴蝶风筝。
没过多久,水生果然迈着胖胖的小短腿,拍着手追过来了,小姨常槿紧紧跟在她身后,常槿去年发誓此生永不出嫁后,平日穿衣打扮就十分素淡了,一应胭脂水粉皆从梳妆台上消失,素面朝天,连眉毛也不曾修剪过。
常槿穿着沉香色对襟小袄,青绢素面马面裙,堆云般的发髻上簪着一只古朴的白玉凤钗。她追着狂奔的水生,额头有些微汗,在晨光下宛若一颗颗晶莹的珠子,双腮不施脂粉,也有些天然的红晕。